近日学生告诉我，1月17日您以实名在我的博文“致行贿者之子：做大写的人”后做了公开评论。得知您是加拿大蒙特利尔工学院地质和地球物理学教授。非常感谢您以实名提意见，我据已有事实回答和讨论，并非针对您个人，更不基于对您动机的猜测，毕竟我们从未谋面。我的回答，不妥之处，请海涵，至少请不要take it personal。

 

虽然您的留言很短，但我觉得其中涉及几个值得年青学生思考的问题，有更广的文化背景和社会意义，所以我公开作答，并扩展思考和讨论，给上我博客的年青人在寒假几分钟的文化消遣，也试试看博客作为新兴媒介能否起更有意义的作用。

 

我希望，我们的讨论，不会像1930年代上海的文人那样，混合“人”与“事”，而能界限分明，争论时有原则、有理、有据。目的不是赢得争论，而是为中国文化建设尽绵薄之力。

 

 

我的答复和讨论：

 

1）在基本普世的道德原则上，比如行贿受贿，我没有感觉到中国和北美的文化差别。如果有的话，可能是历史上，中国比北美反对行贿受贿的时间更长。当然，可能我的感觉比较迟钝。

 

2）基本道德和收入没有密切关系，既与违反公认道德标准者的收入无关，也与评论者的收入无关。

 

您似乎暗示“社会弱者”应该有低的道德标准？如果真持这样的观点，我不知道收入低者会认为这是怜悯、还是羞辱。我认同“人穷志不穷”、“贫贱不能移”是中华民族道德的闪光点。

 

3）您用170万年薪说事，也许是传言清华大学的施一公有这样的年薪，或许还推论我，所以才出此言？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受过严谨科学训练的人、特别是作为老师的人，比较严谨的方式是有可靠的根据后才公开发言。

 

在一些人看来回国似乎是“原罪”，总要挑剔回国的人，特别是大陆出生的回国者。匿名者号称知情而故意散布谣言时，常常或者不知情、或者故意歪曲，因为他们匿名不用负责任。工资就是一个例子。施一公和我年薪都没有达到百万。我们的年薪，既非中国同类职位中最早的、也非最高的。最近几年中国7个大学海外招聘8人次接任生命科学学院院长，清华、北大在工资方面没有突出。

 

谣言止于智者，我相信，作为北美教授的您不会传播来源可靠性没有得到证实的谣传。

 

也许，北美教授们可以促进华人社会更professional，不仅用在北美，也引进到中国、或中文文化中？一般议论自然无妨，但如果言论可能有助于不实谣传散播时，特别是在公开实名评论有名有姓、现实生活的科学界同仁的场合，提前设法取得较为确切的事实，对博客、言论，不仅能增色、也能提高可信度？

 

4）对小伙子有同情心，我以为，有多种表现方式。清晰地指出他的错误希望他改正，就是一种。因为我说话的习惯，我在受他们干扰时没有提高声音，后来我想到也许小伙子会误认为我没有高声就表明他没有犯重大的错误。我写下来，是希望能更负责，是我对他将来成长有同情心，让他清楚他和母亲的行为是很不好的。我的博文仅写了事情，并未公布母子的姓名、特征，这是我对他们的同情心。博文鼓励他做“大写的人”，而避免用“不要做小人”，也是同情心，是照顾小伙子的心理和情绪。我以为，北美学习、生活、教书育人多年的人们如嵇教授，想必经历过以鼓励为主的教育方式。我这样做，提倡国内有更多鼓励性的教育。

 

5）您推测我写博文的动机，说我宣传自己是大写的人。这可能低估了我的准则。在我看来，不受贿，不是很高的道德标准，是很低的道德标准，不值得自豪。

 

其实我的动机不用推测，博文已经表明：第一，我看出那位小伙子当时没有心思听我说，所以，同样的内容写下来，希望他能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第二，我希望杜绝此类事情，我写出来，希望可以将一些潜在的行贿者“拒于千里之外”，为此，我还说明以后谁向我行贿，我会公布名字。

 

我没说的是施一公夫妇也碰到一对母子多次要求以行贿获得出国机会，虽然不知是否同样两人，但我见过的母子还说要找我家，所以我担心反复受扰并不是杞人忧天。

 

中国有句俗话：不打不相识。也许我们讨论不同观点，是交流的开始。欢迎您回国时来访。如果您今后决定回国工作，更希望大家一道为中国的科学、中国的文化，做力所能及的工作。

 

顺祝

 

新春愉快！

 

饶毅 上

 

2009年1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