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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十 回 顾
武际可
今年九十了。
简单回顾一下九十年走过的路。
我出生在一个小山村的农民家庭。从小是一个听话的乖孩子,大人叫做什么就做什么。后来做各种工作都一直是无条件的服从组织安排,并且工作得很认真。记得1958年上半年,我当时大学还没有毕业,北京日报开展过一个“共产党员应不应该有个人志愿”的讨论。最后的结论是,要做党的奋发有为的驯服工具。当时我对于能够好几次无条件服从组织安排的工作,除了没有做得奋发有为有点自愧外,很有几分自得。用当时的话说,是一个典型的志在“听话出活”的年轻人。
1958年到1959年,是我思想变化的一个重要时期。那时,为了纠正1958年“大跃进”中的一些错误,出现了一些干部“瞎指挥”的一个词。这使我联想到,如果我的上级在做瞎指挥,我也要无条件服从吗?我开始认识到做事之前要想一想。这也算是开始有一点独立思考了。
正好1959年我被留校工作,对于以后如何工作,颇思考了一番。结论是,我不适合当“官”。事实上,自己早已认识到,不是当“官”的料。这一点,周围的人也能够看得出来。北大毕业的矿工出身的霍什科在离开北大前曾跟我说过:“武老师能够当‘官’,不过会‘官’越当越小。”这是非常真实的。于是就做好一辈子老老实实当一个普通教员的准备。几十年来一直是这个思想指导着,从没有非分之望。只要条件允许,只是兢兢业业教书而已。后来凡是遇到要我当干部的情形,能推就尽量推,推不掉就做副的不做正的。
所以,几十年,如果有人问我,你这辈子是干什么的,我会说。一个普通的教员。做得怎样,很多事做了,未如人意,但可以说,我尽力尽责了。
2002年,我68岁,那年年底我退休了。这就进入了人生的第三个时期。退休后怎么过,我想总还得做点力所能及的事,不能等死。做什么,延续几十年教学形成的兴趣爱好:学习力学史、写一点科普文章。精力有限,为了这,我推辞了几乎所有的事情。把未毕业的研究生转导师、推掉所有的审稿和评议。这样就能自由地专心一致地做这两件事。只有这时候我才真正感觉到,我自己真正是自己的了,能够接近不受约束地做自己想做的事。
到退休的时候,在力学界已经混了五十多年。一旦退休,冷静思考,才发现尽管我国力学界的队伍已经成规模,学术、教学也都有一定的水平,但还是不够理想的。力学界,还没有一本力学史著作、对力学学科的性质各有各的说法、力学的二级学科设置有点混乱、甚至连力学的定义也没有一致的看法。至于科普,比起数学、物理、化学、生物等学科来说,差的不是一点。为改善这种情况,做了一些工作:建议成立力学史与方法论专业委员会、写了两本书(《力学史》、《近代力学在中国的传播与发展》)、写了七本力学科普的文集。也算是尽了一点力。
今年九十了,进入人生的第四个阶段。大概做不成什么事了,练练字、玩玩乐器,不求达到什么水平,而在于自我欣赏。这样来度过最后的时光,颐养天年。人到了一定的岁数,做不了也做不成什么事,会感觉到寂寞,所以特别欢迎年轻人有空来聊天。对于想多了解一点历史和过去情况的人,老年人也许会有点用处。
归纳起来我这辈子经过四个阶段:听话出活、专心教书、发挥余热、颐养天年。第一个阶段是完全被别人约束的状态,第二阶段是处于自己的责任约束自己的状态,第三个阶段是用兴趣和爱好约束自己的状态,现在进入了第四个阶段,是一个无约束的状态,也就是最后一个阶段,或者说,是被健康状况约束的状态。我希望这个阶段过得愉快、健康、尽可能对年轻人减少麻烦,这就是我最后的奋斗目标。
正是:
风风雨雨九十年
糊糊涂涂三十前
晃晃荡荡十寒暑
普普通通教书匠
平平淡淡献余热
高高兴兴度残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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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2-26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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