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科研特别是在学术界，文章是最重要的一种成果载体形式，被公认为是“硬通货”。文章的数量、质量也就成为大家追求的目标。有的博文已指出：文章主要是用来作为资源分配的工具。历史上的科学家，都是王室、贵族、商人资助的，或者自己家族“有矿”，而当今的科研人员（科学家和科研人员的概念有重大区别，尽管英语中通用scientist表示）则需要竞争上岗，并且竞争有限的经费去支持自己的研究（特别是理工科），否则学术生涯基本上game over。

正因其不分地域的重要性，因此文章的质量考核指标也出来很多，包括杂志的影响因子（IF，其实更适合用来评价杂志整体水准，而非其中某一篇论文的优劣）、引用数等指标。进一步又出现了H指数这种针对个人长时间学术生涯总体评价的指标，但仍然是基于文章发表的。相比之下，数量好办，小学算术即可搞定，关键是掌握资源分配权的人怎么看待。

探讨文章与资源分配的关系，在科学界特别是理工科圈子里层出不穷，是个重要问题，但超出了本文的主旨。因此接下来还是聚焦与文章署名这个内容。

文章署名的基本原则是按照贡献大小排序。这一点在跨实验室合作的协议中（口头或书面）都会予以认可。有人会提出，物理学界的常见做法是按照姓名顺序排列，而没有考虑对贡献大小的认知。这种做法可能包含了以下的意思：一是大家贡献都重要，因此按姓氏的字母顺序排列，不要再去分辨贡献度。二是这种惯例之所以成立，是为了避免因争功而影响后续的合作；而且已成惯例后，没有人愿意轻易打破。

不过，按姓名顺序排列作者的署名（中文亦有按姓氏笔画排序的惯例，只是一般不用在文章署名上），物理学界之外并没有多少应用。绝大多数人感受到还是要了解署名与贡献的关系。

第一作者和通讯作者通常是一篇文章中被认为是最重要的作者，因此贡献理应最大，尽管二者的贡献方式差异不小----通讯是为了与杂志交流是有共同声音的代言人而产生的作者类别，通常由资深的科研人员（通常是实验室PI，或者跨实验室合作中发起和协调的那家实验室的PI）出任，也常常被称作“老板”的人（但真的是企业老板，或者单位领导，非有贡献而署名属学术不端，更不要说出任通讯作者了）；而一作通常是具体执行者中最重要的人，贡献度在整个作者群里占比少则2、30%，多则50%甚至更多，通常由PI的助手（资历较浅的学者）、学生或博后出任。也许是处于礼貌或是某些因素，通讯作者常常排列在一篇文章的末位。于是就出现了这样一种有趣（对新“入坑”者来说有些奇怪）的现象，文章中最重要的人（比如某人想联系由很多作者署名的文章时，究竟该联系？），需要到署名的一头一尾去找。其他位置的作者重要性则相对较低，甚至在资源分配时（比如论文奖金、基金申请、个人奖励等）不被认可。当然这种只认一作和通讯的做法有失偏颇，需要今后在分配制度上加以改良。

当实际贡献达到上述理想状态时，署名排序都比较轻松，也就是按照贡献大小排序即可。如果差别不大，例如有时一项工作迁延多年，参与人数众多，评价各人贡献时就会有困难，或是重要作者（如一作）的贡献不够大（比如连20%都达不到），那么署名就可能成为一件让通讯作者感到头疼的事。

此外，如果某人参与一项工作，最终准备发表论文时，对TA的贡献度/作者排序有岐见（姑且不说那些有学术不端之嫌，甚至已被定义为学术不端的做法，例如赠送作者或与贡献不相称的排名位置），那么就会出现争端。这些争端可能在内部通过一些正常或是不十分正常的方式化解（不正常的方式有时带来后患，暂且按下不表），也有可能外化到公共领域成为吃瓜群众的又一个大瓜。

相比之下，有两个甚至多个人贡献度相当（也有为了某种目的特意而为），出现并列一作（源于实验室内部的利益协调，以及跨实验室合作中每家各自选出一个代表）、并列通讯（通常是合作的两个学科缺一不可的PI）是一个顺理成章，且在当今科研中屡见不鲜的情况。刨除那些学术不端的阴谋论观点（例如PI就是要借此托举谁和打压谁），这种并列作者的增多也反映了跨学科协作日益重要，以及单一学科越来越难胜任完成较宏大、需多种技术支持或参与的科研课题的现实。

在跨学科协作的课题中，协调文章排名是资深科研人员/PI/通讯作者的一项重要工作。虽然有大家公认的署名原则，但仍然有诸多无法预见的特殊情况。不过，一作以及二作大家还比较重视，后面的排序只要不是太离谱，大家一般都不在意。

由于我多年来严格执行按贡献度排名的原则，因此很少出现署名争执的情况。即使有时个别人有需求--如毕业时缺论文，而我从整体利益出发又不愿让此人现有的“半截子成果”发表，那么可以考虑把TA在未来发表论文中的贡献/排名，“移植”到现在的某篇文章中，当然这样做有几个前提：一是TA参与了现在发论文的这项工作（只是署名和贡献度匹配不理想），二是TA承诺在将来TA的贡献度高的那篇论文中可以被放在一个贡献度相对低的位置，三是TA的排名要获得现在这篇论文的一作乃至其他作者的认可。

总之，论文署名排序是在学术界工作的人经常遇到的情况。我们资深科研人员首先要以身作则，以较高的道德标准自律，不去争抢学生和助手的功劳；同时认真评估参与人员的贡献度，做好实验室内部和多学科协作中的协调工作，让大家心平气和地认可署名，也能从中分享对个人贡献应有的认可。

最后补充一句，很多业内知名杂志近些年开始要求在文章末尾陈述每名作者的具体贡献。现实很复杂，并非这样做就能解决所有问题，但无论如何这是良好的开端。

本文首发于2025年12月9日本人的微信公众号“分子间的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