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学探索的历史长河中，阑尾炎曾让无数人丧命。但阑尾的发现，阑尾炎的认识以及对阑尾功能的再确认确经历了漫长曲折的过程。500年前，探索者们记录了阑尾（appendix）的发现过程并对此进行了详细描述。

"Vermiform appendix"这一术语的起源可以追溯到拉丁语和解剖学的发展史，其名称直接反映了该结构的形态特征和位置。

01 达芬奇画出了阑尾的第一个解剖图

阑尾在16世纪初被认为是一个独立的解剖结构。

莱昂纳多•达芬奇（Leonardo Da Vinci）在1500年左右的解剖学笔记本中对消化道进行了素描（图1），其中，对阑尾的描述被认为是阑尾的第一个解剖图，有文献认为时间是在1508年左右，当时，这个结构，被称为orecchio或耳朵。有文献说，达芬奇早在1492年就绘出了阑尾，是最早对阑尾进行客观描述的人。但是，他的画作直到几个世纪后才公开，对当时医学界影响有限。因此，医学史上一般通常认为意大利解剖学家贾科波·贝伦加里奥·达·卡尔皮（Jacopo Berengario da Carpi，1466-1530）首次描述了阑尾。

图1 达芬奇关于消化道的原始绘图的复制品。盲肠和阑尾在图的右下角。

02 卡尔皮是的第一个书面描述阑尾的人

阑尾的第一个书面描述是Carpi于1522年完成的。他将其描述为“its shape appeareth strictly compacted, but within it is empty, and is less in breadth than the least finger of the hand, and it is of the length of three inches or thereabouts” 其形状严格紧凑，但内部是空的，其宽度小于手的最小手指，长度约为三寸。从这个时候开始，我们知道了阑尾的存在。

Carpi是十六世纪最杰出的意大利外科医生之一。

1489年获得了医学学位，三年后，他因在临床医学和外科手术方面的技能而被任命为博洛尼亚（Bologna）的外科学讲师。

1502-1504年，获得博洛尼亚大学的教授职位。被任命为博洛尼亚大学外科学和解剖学系主任，接了蒙迪诺·德·卢齐（Mondinode Luzzi）的班。

（Mondinode是意大利博洛尼亚的医生，是中世纪第一个重要的解剖学家，他于1316年出版了经典著作《解剖学》（Anthomia），这是第一本专门研究解剖学的现代书籍。它将指导此后200年的解剖学家，并点燃整个欧洲的医学求知欲。博洛尼亚大学由此成为解剖实践和人体研究复兴的第一故乡）

1514-1522年间，Carpi出版了他所有主要的书籍和论文。

1518年，出版了他的《Tractatus de Fractura Calve sive Cranei（关于头盖骨或头骨骨折）专著，被认为是神经外科学史上的一个里程碑。

1521年，完成了近千页的巨著《关于蒙迪诺解剖学的评论及最详尽的补充》（Commentaria cum amplissimis additionibus superatomia Mundini），对Mondino的中世纪文本进行了批评和修正。Carpi被称为是第一位“没有一直受制于盖伦或穆斯林学者等早期权威观点”的医生。由此，有些文献认为Carpi是在1521年描述了阑尾。

1522年，出版《Isagogae Breves》（意为“简导论”）（图2），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并迅速经历了许多版本和翻译。在《Isagogae》中，Carpi对人体的解剖进行了简洁但极其详细的描述，并包括了一些解剖插图。事实上，他也是第一个使用基于直接观察的插图来补充文本的学家，是第一部整合了文字和插图的解剖学书籍，被称为“第一位较好地认识到解剖插图真正意义的解剖学家”。也从而证明了他是安德烈亚斯·维萨里（Andreas Vesalius，1514-1564）的前身。在《Isagogae》中，Carpi首次描述了阑尾。

图2 左图：Isagogae Breves。图中：Jacopo Berengario da Carpi右图：De Sacco Intestino

03 卡尔皮对阑尾的描述

在《Isagogae Breves》一书中，Carpi将人体分为三个主要腔室（腹部、胸、头部）。在书的第一页中可以找到对阑尾（vermiform appendix）描述，特别是关于下腔室解剖的部分。在结肠和回肠的描述之间，Carpi报告了对“肠袋”（sack intestine） (De Sacco Intestino)的精确描述(图2)。

“靠近这个肠子[结肠]，在右肾下面的髋骨附近，有一个肠子叫做盲肠，因为它像一个袋子一样悬挂着，并且有一个开口，通过这个开口它吸入和排出粪便。然而，在不同的时间，它回肠吸入，并排出到结肠。在这个肠子里，消化作用比其他任何肠子里都进行得更多。因为它是一个额外的胃。首先它吸引，然后消化，然后排出到结肠。它的长度大约是一个手的长度。它和结肠一样宽，甚至更宽。它不附着在肠膜上，而是悬挂在腔内。” “然而，这肠子在自然界中经常被发现是无用的[frustratum]，因为它不执行上述任何服务。此外，它还被附着在结肠和回肠上，而且似乎是一种附加物[additamentum]。它的形状看起来是紧密压在一起的。里面是空心的宽度不到一个小指;长度约为三英寸，或接近三英寸。”

Carpi报告说他在盲肠的末端发现了一个“additament”，“中空，宽度小于小指；长度约为三英寸。”这可能是对阑尾的首次观察。

Carpi在描述中，盲肠被报告为消化比其他肠段更活跃的地方（“吸引，然后消化，然后排出到结肠”），直到将其描述为第二个或另一个胃。 这种描述似乎不仅受到人类解剖的观察，而且其他哺乳动物的观察的影响，特别是盖伦（Galen，129-201）的解剖和生理描述的影响。Carpi在接下来的短语中似乎反驳了他之前所描述的内容（“然而，这肠子在自然界中经常被发现是无效的[frustratum]，因为它没有执行上述任何服务”）：这段文字似乎指的是人类盲肠，它没有像食草动物那样具有消化功能。也许指的阑尾，那就比达尔文首次提出阑尾是进化的无用残余，或退化器官（vestigial organ）早了300多年。

Carpi还描述了盲肠/阑尾中蠕虫的存在（“在盲肠中产生蠕虫，蛇 [in isto generatur vermes, serpentes dicti]”）：最有可能的是，它指的是由蛲虫引起的最常见的寄生虫之一。注意，Carpi使用了vermes一词。

04 Vesalius是最早将阑尾比作虫子的人

维萨里是著名的医生、外科医生和解剖学教师，他是德国皇帝、西班牙国王菲利普二世和查理五世的私人医生。于1540年初正式编写人体构造论》（De Humani Corporis Fabrica），25岁的他希望《人体构造论》能够指导解剖和成为了解人体的指南。在1543年正式发表《人类之构造》时比Carpi《Isagogae Breves》晚了21年。他的书是第一本基于对人体进行广泛解剖的完整解剖学插图教科书，其影响是巨大的。在长达1500年的盖伦教条之后，基于直接观察的人体解剖学终于向世人开放。

维萨里提议将肠道的这个“additamentum”称为盲肠（“盲”blind），因为盲肠有三处开口通向回肠、结肠和阑尾本身。在他的杰作中，可以在第5卷的图7中找到阑尾的第一个插图（图3）。Vesalius还用“vermis in modo convolutus”（像虫子一样卷曲）来描述它，因此他被认为是将阑尾比作虫子的第一人，然而，Vesalius并么有提到vermiformis这个术语（图3左图）。

维萨里（图4）无疑是一个无畏的人。维萨里批评他的同时代解剖学教师在医学院里“坐在他们的椅子上，像寒鸦一样傲慢地吱吱叫着，谈论从未做过的事情”，“厚颜无耻地从教科书上扮演水手”。他还敢于反驳古老的盖伦解剖学，证明盖伦所描述的是动物的部位，从未解剖过人体。

图3 左图和右上角为Vesalius阑尾解剖图，右下角Morgagni阑尾解剖图

05 Eustachius是最早使用术语vermiformis来指代阑尾的人

16世纪初期，西方世界发生了深刻的变化。解剖学领域由伟大的维萨里主导。如果维萨里在解剖学上有一个可以匹敌的对手，那一定是他的同时代人和竞争对手欧斯达丘司(Bartholomaeus Eustachius，1510-1574)（图4）。关于Eustachius的生平，人们所知不多。他的著作中包含了一些对维萨里的尖锐批评，暗示了个人竞争，同时也表达了对Galen声誉的保护。例如，批评维萨里在他的《人体解剖》中描绘了狗的肾脏，却忽略了肾上腺的存在。然而，Eustachius在解剖人类后腹膜器官时，正确地描述了肾上腺。他还是第一个详细描绘右心房瓣膜、颅与咽管以及与之平行的鼓膜张肌和胸导管的人。

尽管Eustachius在世时并非无名之辈但直到他去世很久之后，他才真正成名。1714年在Urbino发现了展示Eustachius解剖结果的1552年雕刻在铜板上的图表以及1564年解释性文本，标题为《Barthol. Eustachii Opusculo Anatomica》（欧斯达丘司解剖图解），这部作品在Eustachius在世时从未出版过。1714年被重新发现后多次重印，并在许多语言中；最后一个版本出现在1800年。其中，最著名的版本是18世纪最著名的解剖学家阿尔比努斯（Bernhard Siegfried Albinus，1697-1770）于1744年出版的《欧斯达丘司解剖图解》（图4），Albinus认为这项工作远优于1543年首次出版的维萨里的作品。成为当时医学、外科和自然历史教师和学生独一无二的资源。半个世纪后，法国解剖学家和外科医生Raphael Bienvenu Sabatier仍然使用Eustachius的这些图表来完成他的《完整解剖学》。有人认为如果Eustachius的书在1552年出版，医学将进步几十年。

尽管达芬奇画出了阑尾的解剖图，Carpi和Vesalius分别描述了阑尾，但只有与Carpi和Vesalius同时代的解剖学家Eustachius是第一个使用术语“vermiformis来指代阑尾结构的人。Vermiform源自拉丁语“vermis"和“forma"，组合后为“蠕虫状"，形容阑尾细长、弯曲的形态，类似蠕虫。Appendix源自拉丁语"appendere"意为“悬挂"或“附加"，因此，“vermiform appendix"字面意思为“蠕虫状的附属物或悬挂物"，直观描述了其外观和位置（图1和图3）。

在Carpi、Vesalius和Eustachius之后，在接下来的200年里，解剖学家将盲肠的名字赋予了两条独立的部位：结肠的开始（也翻译成拉丁语caput coli）和阑尾。例如，在Eustachius作品被重新发现后（1714年）的1719年，乔瓦尼·蒂斯塔·莫尔加尼（Giovanni Battista Morgagni）在他的《第三解剖学札记》书中也绘制了阑尾的插图，显示阑尾有一个与盲肠连续的腔室（图3）。早期文献中，阑尾常被称为"盲肠的附属物"或"肠的蠕虫状部分"。到了19世纪，随着解剖学教材的规范，如《格雷解剖学》，“vermiform appendix"被正式纳入医学词汇，成为全球通用的学术名称。随着显微镜和病理学发展，尽管现代研究揭示了其免疫功能，但名称仍保留了历史传统。这一术语的起源是科学语言中“以形命名”的经典案例。

图3 Eustachius展示了一具人类尸体的解剖，还有被解剖过的狗猿的尸体

06 阑尾命名的中国智慧

中国古代医学典籍，如《黄帝内经》，均未明确提及阑尾，但对“肠痈”（类似阑尾炎症状）有记载。19世纪末至20世纪初，西方医学传入中国，解剖学术语一般通过日语转译或直译引入。但“阑尾”一词结合了形态与位置，替代了早期“盲肠尖”“肠痈部”等模糊称呼。“阑”原指门框或栅栏或将尽（如夜阑人静），还有擅自（出入）的意思，引申为“末端”，此处指盲肠（大肠起始部）的末端，也有开口的意思。“尾”直接描述其细长如尾的形态。与“vermiform appendix"对应起来看就是“像尾巴一样的末端”。由此可见，中文“阑尾”一词的诞生，是中西医术语翻译与本土化的典型案例。

07 结语

阑尾虽小，却串联了医学史、语言学与进化生物学的丰富脉络。“Vermiform appendix" 的命名体现了早期解剖学对形态的直观观察， 从阑尾的首次描述至今500年过去了，对它的兴趣一直集中在其功能上，例如。最近的研究表明，阑尾是良好细菌的“安全屋”，最近它也与神经系统疾病联系了起来。而且奇怪的是，尽管经过了500年的研究和学习，如今仍然没有明确的答案。

2025-3-26于济南

(本文首发于山一医关爱肠道研究院)

(医学史话1: 阑尾的发现和命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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