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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Maryam Sayab

译者：赵宇晴

校译：王一雪

来源：https://scholarlykitchen.sspnet.org/2025/10/15/diamond-dreams-unequal-realities-the-promise-and-pitfalls-of-no-apc-open-access/

当《工作组织、劳动与全球化》期刊（Work Organisation, Labour and Globalisation）宣布将于2025年停刊时，这一决定令开放科学界众多人士震惊。该期刊创始主编在当年四月发表的社论中写道：“创刊二十周年将是我们最后的年份……我们无法看到仅靠无偿劳动支撑期刊可持续发展的任何可能。”该期刊此前刚采用钻石开放获取模式，免除作者与读者费用，却发现取消订阅收入后，无法支撑每年逾2000小时的无偿编辑工作。这一经历发出严峻警示：学术界若不直面支撑免费出版的结构性现实，便可能陷入追求“乌托邦式理想”的陷阱。

理想与基础设施之间、公平梦想与能力不均衡的现实之间，这种张力正是当今钻石开放获取讨论的核心所在。当世界在本月晚些时候迎来开放获取周之际，值得我们思考：所谓“免费”是否真正公平？又对谁而言公平？

钻石承诺：无付费门槛的公平

钻石开放获取常被视为最公平的学术交流形式。与通常向作者收取论文处理费（APCs）的黄金开放获取不同，钻石开放获取消除了双方的经济壁垒：读者无需付费即可获取内容，作者也无需支付发表费用。其所有权通常归属大学、学术团体或图书馆联盟，而非商业出版商，期刊往往由学术社群主导并以学术使命为导向。

这种现象也比许多人想象的更为普遍。根据具有影响力的钻石开放获取期刊研究（cOAlition S / Science Europe, 2021）显示，全球钻石期刊数量在17,000至29,000种之间——占据全球学术出版生态系统相当大的份额。多数期刊预算精简：超过半数年支出不足1万欧元，约四分之一处于亏损运营状态。它们在诸多方面体现着开放科学理念的草根实践：由志愿者运营、非营利性质，并致力于最大化知识获取与参与度。

在拉丁美洲，这种模式蓬勃发展。该地区高达90%的开放获取期刊无需收取论文处理费（APCs），这反映出数十年来对社区出版基础设施的持续投入。然而，即便在钻石开放获取占主导地位的地区，可持续性仍是核心关注点，而其他地区的状况则更加不均衡。

不平等的现实：两个世界的故事

钻石开放获取期刊的采用率与影响力在不同地区呈现显著差异。在非洲地区，电子信息图书馆（EIFL）近期对149种钻石开放获取期刊的调查显示，75%的期刊将资金短缺视为最大挑战，近半数期刊反映人力不足。缺乏稳定资金支持，许多期刊难以落实编辑规范、维持出版质量，也无力投资XML工作流和长期存档等技术。

这些挑战并不仅限于某一大陆。2023年对德国钻石开放获取期刊生态的研究发现，已有23种期刊停刊，这表明财务不稳定并非全球南方国家独有的问题。不同之处在于，在资源受限的环境中，容错空间更小，失败的后果也更为严重。

南亚地区则提供了另一个具有启示性的案例。在巴基斯坦，约90%的学术期刊采用某种形式的开放获取模式，其中69%属于钻石开放获取。然而这些期刊普遍缺乏影响因子、索引收录范围或技术基础设施，导致其在全球舞台上的可见度和公信力受限。2025年巴基斯坦图书馆从业者调查显示，钻石开放获取原则获得广泛支持，但对其长期可持续性和可发现性存在深切担忧。这些发现反映了全球南方地区的普遍趋势——资源匮乏、数字基础设施薄弱及依赖志愿劳动等因素，正成为推广钻石开放获取模式的主要障碍。

结果就形成了一个悖论：在那些最迫切需要钻石开放获取以打破付费墙、放大弱势学术声音的地区，维持这种模式的条件却最为匮乏。

可见性与基础设施：仅有访问权限是不够的

若已发表成果保持隐形状态，钻石开放获取的公平承诺便难以兑现。Simard等人在2024年的分析发现，相较于黄金开放获取期刊，钻石期刊在Scopus和Web of Science等主流索引服务中的收录率显著偏低。这些期刊多在国家或区域层面运作，采用本土语言出版，或因资源匮乏难以满足技术标准——所有这些因素都削弱了它们在全球科研生态系统中的可见度。

遵守新兴政策框架也是一大难题。仅有4.3%的钻石期刊满足Plan S的所有技术标准，约75%的期刊仍仅提供PDF格式的内容，未提供可机读的XML或HTML版本。这些差距使得期刊更难参与可互操作的学术基础设施，其内容也更难被发现、引用或再利用。

当“免费”有失公允：钻石开放获取的隐性成本

“零费用”模式往往隐藏着高昂的成本。编辑工作、校对润色、排版设计、服务器托管、文献保存——这些环节都不是免费的。当期刊既不收取订阅费也不收取版面费时，必然需要有人承担这些开支。而承担者通常是：无偿工作的微型编辑团队、预算有限的大学系所，或是依赖志愿者时间运作的学术团体。

《工作组织、劳动与全球化》的停刊生动印证了这一观点。其钻石开放获取模式与开放科学原则高度契合，但缺乏可持续资金支持，该模式最终在无偿劳动的重压下崩溃。

相比之下，一些资源雄厚的系统正在尝试结构化资助模式。2024年，荷兰研究理事会（NOW）推出最高5万欧元的资助计划，支持期刊转型为钻石开放获取模式，这体现了其对转型成本高昂且需要财务规划的认知。类似举措，如麻省理工学院（MIT）的美国国家科学基金会（NSF）资助项目，为过渡阶段提供了关键的短期支持。然而，此类资助大多仅持续数年，导致期刊在初始资金耗尽后面临重大不确定性。这凸显了促进转型与确保长期可持续性之间存在关键差距。

构建更公平的未来：从庆祝到协作

若要实现钻石开放获取的公平承诺，仅凭理想主义远远不够。《托卢卡-开普敦宣言（2024）》（The Toluca–Cape Town Declaration）作为第二届钻石开放获取全球峰会的重要成果，呼吁全球协同努力完善该模式，包括建立可持续的资金机制、共享基础设施、制定共同质量标准以及构建协作治理结构。

最新研究提出了若干政策建议：

共享基础设施：整合出版平台与共享技术服务可降低成本，提升众多小型期刊的质量。

机构资助：高校与政府应将钻石开放获取支持纳入核心科研经费，而非依赖短期资助。

收录索引：文献库、索引服务及引文计量系统需进行调整，以更好地收录区域性及非英语钻石开放期刊。

能力建设：通过数字出版、元数据标准及编辑规范等培训，助力期刊满足全球技术标准。

这些举措需要全球协作，不仅需要全球北方国家的资金投入，更需要南方国家在塑造未来模式中发挥能动性和领导力。目标并非放弃钻石理想，而是确保其建立在稳定而公平的基础之上。

一场正在进行的对话

钻石开放获取的故事仍在书写中。它的崛起反映出学术交流正朝着公共产品的方向发生深刻转变——不再受商业利润或作者财富的限制。但来自非洲、德国、巴基斯坦等地的故事提醒我们，仅凭理想无法维系期刊运营。“免费”从来不是真正的免费。总有人为此付出代价：金钱、时间、曝光度，而这个人往往是全球南方资源匮乏的编辑或机构。

随着开放获取周的临近，或许最重要的问题并非有多少期刊属于钻石开放获取，而是有多少能够持久发展，以及我们作为全球学术共同体愿意采取何种行动来确保它们的存续。获取是第一步，而公平与可持续性必须紧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