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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红》:娜拉时代的爱情孤旅
说实在的,电影《萧红》远没有萧红作品那种魅力——颇具诗性的明丽凄婉之风格,且弥漫着忧郁和感伤气息。甚至,祛除几句经典的台词,影片的平直让人心生阴郁。然而,爱屋及乌,把观看进行到底,却有一种《肖申克的救赎》的瞬息升腾的感动。
一手砸碎旧婚姻的枷锁,尔后一头撞进新情感的桎梏,是影片主题所在。
先是在出走的路上,因为感动,萧红在哈尔滨的旅馆里与抗婚对象同居怀孕,却被后者以回家取钱为由抛弃在旅馆抵债,落得奄奄一息。
然后,她写信给当地报馆求助。血气方刚的“三郎”——萧军受命“采访”。“那边清溪唱着,这边树叶绿了,姑娘啊!春天到了。”一首清丽可人的诗可打动多少人?三郞何能例外!在洪水袭来的黑夜,旅馆倾颓的前一刻,三郎救出张乃莹(萧红),他们只能暂时栖身在欧罗巴旅馆,苦捱时日。在艰难的日子里,二萧相互提携,促成萧红的成名——《生死场》的发表。
这是萧红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但这段蜜月在两年后不可避免地结束了。一个多愁善感,另一个坦荡豪爽;一个是长不大的女孩,另一个是血性汉子……彼此深爱对方,却于命运中纠缠、挣扎、甚至撕咬,乃因性情使然。
继之,经过一番犹豫和痛苦,萧红把自己的情感和命运从萧军那里收回,转交给了另外一个男人——端木蕻良。身怀六甲的萧红与端木同去武汉并结婚,.理智且不免突兀。新婚中,她与萧军的孩子夭折,亦了断了二人最后的缘分。真正是,她的心里永远住着一个孩子,对抗争的平衡背后,却太想过寻常百姓的生活。
一个孩子,对相依为命的温情的需要远远强烈过对生死相许的爱情的渴望,只可惜,这种温情,萧军给不了,端木蕻良也给不了。从抗婚出走到拼命守望爱情,两个男人都没法满足她的愿望,她的旅程有多孤只?
再之,抗战爆发后,上海沦陷,萧红到了香港。由于被迫东躲西藏,加之医院药物匮乏,萧红的肺结核日益严重,本来就虚弱的身体逐渐走向了崩溃。弥留之际,萧红曾经热切地盼望:“如果萧军在重庆,我给他拍电报,他还会像当年在哈尔滨那样来救我吧!”感动之深,令观众潸然泪落。
最后,在那个凄冷的冬日,年仅三十一岁的萧红在医院里呼出了生命的最后一口气息。十年漂泊,从北国的呼兰小城到南国的香港,从起点到终点,“赤条条来赤条条去”、“质本洁来还洁去”(《红楼梦》语)。令人哀叹与想像的是,三郎要是知道她的处境,还会像当年一样,劈开绝望的洪水,把她从崩溃的世界边缘抢走。只是,以萧军的功底,能够奋力抵御洪水,却不能够举重若轻,来个凌波微步,轻巧跃入另一部不朽名著,与萧红气息相通。这一次,他再也救不了她。
而且,萧红的另一重苦难来自两个孩子。和萧军在一起的时候,她怀着负心人的骨肉,生下来,养不起,送给了别人。和端木在一起的时候,她怀着萧军的孩子,养得起,却夭折。对一个女人来说,最惨痛的经历莫过如此了。枕边人与腹中胎儿的割裂感,血肉分离的剥离感,在萧红的灵魂中蚀出一个骇人的黑洞,一寸寸蔓延、疯长,在寂然吞噬着乱世零落的、片只的爱情欢愉。这个女人,怎么会有世俗的甜蜜?
“我生的时候,祖父已经六十岁了,当我长到四五岁时,祖父就快七十了。我还没有长到二十岁,祖父就七八十岁了。……那园里的蝴蝶,蚂蚱,蜻蜓,也许还是年年仍旧,也许现在完全荒凉了。小黄瓜,大倭瓜,也许还是年年地种着,也许现在根本没有了。那早晨的露珠是不是还落在花盆架上,那午间的太阳是不是还照着那大向日葵……”她的字里行间,正是一派稚拙可爱的孩子气,哆嗦而娇嗔。而茅盾对萧红的代表作——《呼兰河传》的评价则是:一篇叙事诗,一幅多彩的风土画,一串凄婉的歌谣。文如其人,这个矛盾的统一体奇怪地被搁置于一个乱世的弱女子身上,怎叫人不心生怜悯与悲鸣?
但主演宋佳的气质与这场生命之曲有些隔膜,她太漂亮了,少了忧郁的文人气。在上世纪中叶颠沛流离又百舸争流的中国,情路坎坷的才女作家的爱情孤旅,令人遐想的空间过于巨大,主演特质付之阙如遂成憾事。而且,“文学洛神”的作品编入中学教材,无形之中强化了观众心中的那个缥缈的精灵般的孤独幻影形像,影片却少了这份实在的幻影质感,最终将“深刻”全然淹灭。不过,无论如何,得感谢有一次在荧屏里解读萧红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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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23 13: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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