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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希腊的犬儒学派可以被视为现代“躺平”文化的鼻祖。当时,希腊文明正经历由盛转衰的过程,外族入侵和社会动荡导致人们生活变得流离失所。在这种背景下,哲学家们不再关注宇宙万物的本质,而是转向探讨个人的生存状态。第欧根尼住(“宅”)在木桶里、拒绝亚历山大的馈赠,这种极端的生活方式选择,本质上是一种对混乱时代的消极抵抗。犬儒学派的宗旨就是“像狗一样生活”(类似于现代的“单身狗”,比如第欧根尼就对婚姻持否定态度),强调克己无求、独善其身,并主动选择(而非因为贫穷)一种返璞归真、清心寡欲的生活方式,以追求更高层次的精神解脱。
犬儒学派认为,真正的幸福在于没有痛苦的状态。他们区分了基本生存需求与过度放纵欲望的不同,并将幸福与精神自由等同起来。对于他们而言,减少和避免真实的痛苦比追求短暂的快乐更为重要。这是因为快乐往往是相对且虚幻的,而痛苦却是绝对且具体的。他们并非否定生活的美好,而是以哲学手术刀剖开了欲望的虚妄。
无独有偶,庄子的思想也反映了类似的观念:“物物而不物于物”,即掌握万物而不被物所掌控。战国动荡时期的庄子面对社会环境的巨大变化,消极避世的倾向更为明显,这表明思想很大程度上是时代的产物(正如AI新时代也需要一套新的思想)。庄子发展出一套以退为进的生存智慧——与其在乱世中徒劳挣扎,不如通过精神超脱来保全自我。“虚室生白”的道家哲学不仅解构了物质占有与幸福感的必然关联,更发明了“心斋”、“坐忘”等系统性的精神修炼术。这种对功名利禄的彻底悬置,反而能让人在“无用之大用”中获得真正的逍遥。
这些哲学在今天的“躺平”文化中得到了奇妙的回响,只不过现代人不是住在木桶里,而是蜷缩在出租屋和电子屏幕构成的数字茧房中。现代社会中的“宅”文化并不一定是社交恐惧的表现,更多是因为对现实世界失望后的低欲望所致,或者是在虚拟世界如游戏世界中找到了高欲望的替代品。当社会上升通道变窄、生活成本高企时,主动降低期望值反而成为一种理性的自我保护。在这种情况下,“宅”、“丧”、“佛系”成为了一种逃避现实压力的方式,在游戏、动漫、短视频等虚拟空间中有即时反馈的成就感,也有逃离现实压力的临时避难所。特别是当有了AI这个利器的协助,大多数人会自然地选择最小阻力途径(Least Effort Path)直接获取答案(比如用AI代劳写作业、写文章),而不是绞尽脑汁弄清真相、和探究新的知识。
从犬儒学派的木桶到终南山隐士的茅棚,从波西米亚主义到数字游民,人类始终在寻找欲望与自由的最优解。躺平、低欲望看似是自由的选择,实则可能是对系统性困境的无奈妥协。当越来越多人选择退出竞争、回避责任时,社会将面临创造力枯竭的风险。毕竟,真正的精神自由,不应该只是逃避痛苦的权宜之计,而更应该包含对更美好生活的信念和追求,这样才有可能产生自驱力。
“AI哲学一吴怀宇”(中国科学院博士、北大博士后)作者主页:www.OpenDAI.org;邮件:huaiyuwu@sina.com
视频号/公众号:AI哲学一吴怀宇中国科学院(人工智能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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