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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鲜古代雨量器来源问题上竺可桢、王鹏飞与刘昭民先生等的不同认知
——上世纪早期,竺可桢、李仪祉两位顶尖学术高手的公开争鸣
陈昌春
在朝鲜古代雨量器来源认知上,竺可桢先生与刘昭民先生,正好是相反的认知与推翻自我的学术路径。
竺可桢先生1916在《科学》第2卷第5期文章《朝鲜古代之测雨器》,认为朝鲜雨量器系“朝鲜土产”(独测雨器则为朝鲜土产)。
竺可桢先生《朝鲜古代之测雨器》介绍的日文文献为和田雄治1910年发表的《世宗英祖兩朝ノ測雨器》。
不过,竺可桢先生在1926年文章《论祈雨禁屠与旱灾》(民国15年7月《东方杂志》)里推翻了他自己此前的观点,改为断言“必传自中国无疑”。有关表述为:“我国古时之测雨量,其为法亦甚精密,其仪器制法,在我国虽已湮没无闻,而在朝鲜文献中犹可得其梗概。……朝鲜之有雨量器,始于李朝世宗七年,即明仁宗洪熙元年,亦即成祖去世之翌年(1425年),其制度具见朝鲜之《文献备考》中。计长一尺五寸,圆径七寸。明成祖极关心雨量之测度,则当时朝鲜之测雨器必传自中国无疑。惜其器至今无存者,但已足以确定雨量器为中国所发明。盖欧美各国至17世纪中叶始有器也。迨前清康熙时,朝鲜肃宗复制有测雨器,分颁各郡,高一尺,广八寸,并有雨标,以量雨之多少,每于雨后测之,均系黄铜所制。日人和田雄治在大邱、仁川、咸兴等处,先后发现乾隆庚寅年(1770年)所制之测雨台。”
有点意思的是,面对“我国虽已湮没无闻”的同样史实,著名水利专家李仪祉先生1918年发表于《河海月刊》第2卷第2期文章《水功学续 第二章 论天空降落之水》中,针对竺可桢先生1916年发表于《科学》的介绍文章,明确表示了与竺可桢先生1926年文章不同的理解:“吾国于测量雨量之事,历史无闻。惟朝鲜李朝世宗时(1442年)颁有雨量器(《科学》第2卷第5期杂俎),非必传自中国者也”。竺可桢先生1926年文章“必传自中国无疑”中的”必传自中国“,在用词上很可能是回应李仪祉先生的文章。这或许是彼时气象、水利领域两大顶尖学术高手的公开争鸣了。
竺可桢先生,1951年在《科学通报》《气象学报》《科学大众(中学版)》上都发表《中国过去在气象学上的成就》,文中指出:“到清康熙、乾隆,陆续颁发雨量器到国内各县和朝鲜。日本人和田雄治先后在大邱、仁川等地,发见乾隆庚寅年(公历1770年)所给朝鲜南量器。"
王鹏飞先生1984年发表《“朝鲜测雨器传自中国”辨》、1985年发表《中国和朝鲜测雨器的考据》,均明确地指出,朝鲜古代雨量器系朝鲜发明,并非来自中国。在《中国和朝鲜测雨器的考据》中,王鹏飞先生说:”1963 年编《辞海》气象方面词条时,曾函询竺氏有关明永乐年间已有雨量器的事情,竺氏复函仍确信其原来观点是正确的。”
刘昭民先生,在2011年《中华气象学史》(增修一版)及2006年合著的《中国气象史——近代前》中,都认为朝鲜雨量器很可能出自中国。然而, 刘昭民先生在2022年文章《古代朝鲜和中国天文气象发展史之关系》中,推翻了自己的观点,主张“ 1984 年起,大家都公认是朝鲜人所造,不是中国人所造,因为迄今为止,中国大陆一直不曾出土,也不曾发现这种雨量计。”
科技史研究中,根据史料掌握程度的增加及相关研究成果的出现,修正乃至推翻自己先前的认识, 是非常正常的。竺可桢先生与刘昭民先生,在朝鲜雨量器来源认知上的自我推翻及相逆学术心路历程,有助于科技史及气象科技史研究者、爱好者观察史学问题的复杂性。
近年发表或出版的中文气象学史、水文学史著述,多将竺可桢先生1926年后的观点作为主流观点,王鹏飞先生的观点则往往被视为有此一说了。至于日本学者与韩国学者关于朝鲜雨量器来源的文章及观点,则是古代朝鲜自产、并非由中国传至朝鲜了。
Frontier of the History of Meterology《气象科技史》(陈昌春)(2024年底终稿).p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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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5-1-5 1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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