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天读了李东风老师的一篇博客文章（思考比努力更重要），真是深有感触。搞科研这几十年，我时不时就会琢磨一些有用没用的东西，有时候甚至有点着迷。读李老师的博文的时候，想起了多年前跟一位加拿大来的访问学者在办公室的两次闲聊。其中一次，特别深入地聊了关于科学研究中的思考的问题。她当时就说，中国科学家很厉害，但缺少Thinking。那次聊了很多，具体内容大多以忘记，但记得比较清楚的是她很喜欢喝当时泡在玻璃杯中的龙井茶，我也提到至少有一部分国内科学家，还是不缺少这个thinking的，她只是没有看到或者得到这方面的有效信息。延伸的思考，我们很多自己的科学家也持有相似的观念，这可能也是对自己这个民族品性缺少足够的把握。

   现在人工智能大模型发展这么快，思考还重要吗？我感觉现在的思考可能有新的模式和方法。在李老师的博客文章里，很多朋友也提到了这一点。钟老师、汪老师都提到，在AI时代，科学上的思考会变得更为重要。我非常认同。我自己是比较早就把AI引入到实验科学研究的实践中，在国内算比较早的了，所以对AI对科学的影响，以及科学家们应该持什么样的态度，可能理解得更深入一些。   

   以前做科研，实际上科学家要解决一个很实际的问题：花多少精力去验证和求证，又花多少时间去做看似虚无缥缈的思考。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前一部分了。而且，这种“验证和求证”实际上和科学创造本身是有些割裂的，是限于物质条件的迫不得已的行动。而真正能产生创造性的，是思考！人工智能的出现，极大地改善了前一种迫不得已的行动，留给我们科学家，更多的时间去思考和创造。不过，就目前来说，大部分科学家还是不太习惯这种更为理想的工作方式。慢慢习惯吧，我觉得以后在AI的加持下，科学研究会飞速发展，大多数人的科学研究观念也会逐渐发生根本性的变化。

   另一方面，我想谈谈AI辅助下的思考，是一种什么样奇妙的模式。一般来说，最好的思考过程，是高尚心灵之间的交流，互相启发，互相感慨，这样思考过程会得到升华和深化。而在促进思考的交流上，最难的是找到知己。实际上，AI大模型在绝大部分情况下，就是这么一个良师益友，它能让你的思考熊熊燃烧。大模型的出现，让你终于可以非常方便地找到一位“倚天的知己”。这两年，我会经常和大模型进行几轮、十几轮、甚至几十轮的深入交流，直达心灵的科学探讨。在真实世界中，我们几乎很难找到一两位能够如此深入交流的师友。当然也要真实和谦虚的说，自己的狭隘也很难配得起别人的良师益友。

   思考的理想状态，我认为可以归纳为两种，它们最能摆脱束缚，帮助我们深入思考。第一种状态，是极端匮乏。它既缺乏物质世界的支撑，也缺乏技术手段的辅助。这种状态下，思考者不得不直面最原始、最本质的世界，因而也更容易触及到事物的根本。我们可以联想到远古时代的先贤，比如孔子、老子、柏拉图、亚里士多德。他们面对的是未经雕琢的世界，他们的思考源于对“本源”的探索，没有被物质的表象所迷惑，因而显得直接、深刻，也更少受到束缚。第二种状态，是极端丰裕。它建立在物质支撑达到极限的基础上。在这个时代，我们拥有几乎无限的资源。想要了解任何规律，都能轻易地通过技术手段获取。我们可以像古人借助质朴的“质谱”来观察世界一样，利用强大的工具获得近乎全面的知识，在此基础上进行思考，实现一种摆脱了物质约束的思考，从而获得更广阔的视野。而处于中间状态，反而最不利于思考。

   过去，思考是一种奢侈品，虽然可以用廉价的“仿品”来替代。但随着人工智能大模型的不断完善和发展，思考将逐渐成为每个科研人员的“日用品”。它会带来令人惊叹的便利，甚至会让人感到炫耀。但与此同时，我们也要警惕，很多人现在一上手就依赖这些现成的“金箔”，来掩饰自己可怜的思想财富，试图用它们来填补物质欲望的空虚……思考是一种很宝贵的东西。科学的边界不是无所落脚的虚空，它是由思考所构筑的科学家的容身之地、立足之地。有时候我在想，社会给科学家足够稳定的生活和工作，那么剩下的就是让你去无尽的科学荒野进行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