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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直接接触老北京人,你无法领会他们的雅致。
周六早上,我赶着赴约,站在路旁用滴滴叫出租车,几秒钟后一个周师傅做出了响应。我站在原地盯着手机地图等他。几分钟后他的车从我身边飞驰而过,停在前面距离我三四十米的地方,然后响了一声喇叭。
我边挥手边往前走,司机意识到自己开过了头,赶忙掉头回来接我。在快接近我的时候,他又忙着第二次掉头。这时他和我正好面对面,相距只有三四米远。
周师傅戴着一顶黑色礼帽,对,就是《上海滩》中周润发戴的那种。他个子不高,舒舒服服地窝在座位里,脸部棱角分明,但笼着一团和气。
我上车后,他扭过半张脸,表达了歉意,我也随机说了句玩笑话,车启动了。
这时,我注意到驾驶位附近一直有虫子在叫。
那声音听起来好耳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是啥虫子,毕竟在城里生活太久了。我知道,北京出租车司机喜欢听评书、相声、脱口秀。但喜欢听虫子叫的司机,我还是第一次遇见。
“什么在叫?”
“蝈蝈!”
“是播放器里传出的吗?”
“不是,蝈蝈在我怀里。”
我小时候喜欢听蝈蝈叫,夏天在田野上也经常能遇见蝈蝈,它们喜欢藏在矮木丛里。
公蝈蝈叫声高亢,而且一旦叫起来,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我和小伙伴习惯称它为“三叫驴”。
周师傅见我有兴趣,来了兴致,给我科普蝈蝈知识。
“蝈蝈装在葫芦里吗?”我见过别人用葫芦养蟋蟀,所以试着问。
“是的。”
“你养了几只?”
“两只。”
“一公一母吗?”
“两只都是公的。”
前方路口亮起来了红灯,车都陆续停下来,趁这时机,师傅迅速从怀里取出葫芦给我看,那神情就像一个可爱的孩童在给好朋友展示自己心爱的玩具。
蝈蝈葫芦真好看,上粗下尖,葫芦盖子是木头做的,上面有几个圆形的小窗户。
红灯变黄灯了,他赶紧把葫芦放回怀里,继续开车。
“你的葫芦长得真标准。”
“嗨,有模具,葫芦生长时,套啥模具长啥样。”
“这样的葫芦很贵吗?”我像一个好奇的小孩子。
“这种二三百块钱。”
“蝈蝈呢?”
“一百元一只。都是人工养殖的。”
“比养猪合算。”我开玩笑说。
“量少啊,在北京只有一些老北京人在玩。”
路程已走了一多半,我们谈话语速开始加快,一个有兴致的说者遇见一个有兴趣的听者,多难得,双方都在有意珍惜时间,我们谈笑声越来越大,不经意间,早已盖过了蝈蝈的叫声,简直成了另一对大蝈蝈。
“蝈蝈吃什么?”
“胡萝卜。”
“是把胡萝卜搅成泥喂它们吗?”
“不,喂它们萝卜条,它们啃着吃。”
“胡萝卜里有水分,是不是就不用喂水了?”
“回家喂水。把毛巾弄湿,将蝈蝈放在上面,它们咬毛巾吸水,同时我会把葫芦清洗一下。”
“……”
“……”
“放在毛巾上,蝈蝈会飞走吗?”我突然莫名地担心。
“不会的。”
看来我的野外经验在这里失效了。
“蝈蝈的寿命有多长?”
“和蟋蟀一样,都是百日虫。不过我照料得好,这一对能活到五月份……每年我都是深秋时买……”
这种人工养的蝈蝈,我估计,它们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大自然是啥滋味,但是它们在主人的精心照料下,能活出野生蝈蝈近两倍的寿命。你说,它们到底是赔了呢,还是赚了呢?
目的地到了,我下了车,蝈蝈叫声一转眼淹没在嘈杂的人流车流中。
我有幸在寒冷的三九天,听了一回蝈蝈叫,心旷神怡,这是多么稀缺的声音啊。
我突然想到《镜花缘》,书中说,武则天依仗皇权命令百花在冬天盛放,真是大动干戈。老北京人不那么干,为了在冬天能听到蝈蝈叫,他们配合默契,有人负责养殖销售,有人负责买单享受,各司其职,悄悄地就把这事情办成了。
老北京人,真有你的。
(题图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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