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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甫的家在“福州”吗?杜甫幼子饿死于“鄜州”中吗?
今天在京西宾馆开会。房间很舒适。最大的好处是一早就会送来许多报纸,除《人民日报》、《光明日报》、《经济日报》、《北京日报》外,还有南方出版的当天的报纸,如《南方日报》、《广州日报》等,根本看不过来,也不必张张都看,因为头版的消息都大同小异或完全相同(只是版式有点变化)而已。我一张一张翻了一阵,翻到了《南方日报》的“读书周刊”,先映入眼帘的是于丹穿着休闲服的靓丽的照片,旁边则是大幅标题:“于丹:重温最美古诗词,为让更多人喜欢”,这是南方日报一位记者写的访谈录,占了大半个版面。因为自己喜欢古诗词,就想听听于丹又议论些什么,是不是有新意。于丹谈得很有趣味,特别是其中说“读古诗词是一种美丽欣喜的相逢”,于我心有戚戚然。但往下看,谈到杜甫,记者问:“前一阵子,杜甫有点忙,你如何看待这一文化现象?”于丹在回答则是一种反问:这是一种文化碎片化现象,但我们在多大程度上理解杜甫的忙碌?我们今天让杜甫很忙,实际上我们理解杜甫吗?难道我们知道的仅仅是一个名字吗?然后于丹侃侃而谈:“杜甫其实是一个奉儒守官的人,他自己没有做过太高的官员,实际上他一辈子只是衷肠情热,对这个国家的忧患从来没有放下过。在安史之乱的时候,小儿子活活饿死在老家福州,他顾不上妻小。……”后面还有一些议论,意思也大体不错。问题在我读到“小儿子活活饿死在老家福州”这一句时,我呆住了。杜甫的老家什么时候跑到我的老家福建去了,而且是去到了省会城市“福州”。
根据我的知识,杜甫年轻时到过吴越,似乎从未到过福建,更没有到过“福州”。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这福州明显是“鄜州”之误。因为我记起了杜甫的诗《月夜》:
“今夜鄜(fū)州月,闺中只独看。
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
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
何时倚虚幌,双照泪痕干。
这首诗毫无疑问作于安史之乱中间,一查,是写于天宝15年,公元756年,即安史之乱的第二年,杜甫这里清清楚楚地说了他的家在陕西鄜州。
我觉得于丹说的是“鄜州”,可由于记者对杜甫缺乏知识,把“鄜州”听为“福州”了。因为“鄜”与“福”音相同,只是“鄜”为第一声,“福”为第二声。一个大报的记者,自己问的问题是杜甫的问题,却对杜甫缺乏知识和起码的了解,这是应该的吗?鄜州现为陕西的富县,当年杜甫是在鄜州城北的羌村安家。鄜州离福州远隔千山万水,怎么能把这两个地方混淆了呢?
从京西宾馆回到家里,再一想,就想到了我特别喜欢的杜甫的诗篇《羌村三首》,其中并没有写到杜甫幼子因饥饿而死的事情,诗中写的是父子、夫妻相见时“妻孥怪我在,惊定还拭泪”,其中并没有写幼子饿死的事情。这时候,我记起了50多年前上大学期间老师要求背诵的那首《自京赴奉先咏怀五百字》长诗,那首长诗因有“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而闻名,其中又有“入门闻号咷,幼子饥已卒”的句子。于丹说的肯定就是这句诗所传达的讯息。那么,这首长诗写于何年何月呢?是安史之乱前夕,还是安史之乱中?一查,这首长诗写于“天宝十四载十一月初”(即公元755年),这个时间见《续古逸丛书》影印的《宋本杜工部集》此诗的题记,是杜甫本人所写。那么安史之乱起于何时呢?安禄山起兵范阳反唐时为同年(公元755年)十一月九日(一说六日)。这个时候或者是安史之乱开始的前夜,或者是安史之乱开始几个小时、几天,在长安城的人们从上到下都还不知道安禄山造反了,也不知道安史之乱开始了。杜甫写《自京赴奉先咏怀五百字》时当然也并不知道安史之乱即将开始或开始了几天或几个小时。当时杜甫把自己的家安在“奉先”,即现在的陕西蒲城县。杜甫困守长安多年,其时,米价飞涨,难以维持生计,故将妻子杨氏和家眷送往奉先,他只得多次来往于长安和奉先之间。如果情况是这样的话,那么于丹所说的“在安史之乱的时候,小儿子活活饿死在老家福(鄜)州”这句话,也就有两个错:第一是地点,杜甫的幼子饿死在奉先,你为何说饿死在鄜州?第二是时间,这是仅仅是安史之乱的前夕,你为何说“安史之乱中”?
看来,大报的记者缺乏杜甫的知识却又要写杜甫,把“鄜州”写成“鄜州”,是要打屁股的;那么于丹呢,作为公共人物,一句话里就有两个错,是否也要……。我喜欢于丹的《论语心得》,但自己讲话则应尽可能少出错,尤其在讲最美的古诗词的时候。也许这只是一次访谈,应予以原谅。
(2012年6月3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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