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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青椒的成长历程
Successes to be measured not so much by the position that one has reached in life as by the obstacles which he has overcome.
-Booker T. Washington
其实,科学网前一段时间一直热议“如何培养研究生?导师和学生的关系?”,我一直作为旁观者,觉得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自己认知肤浅,无什么高论与人分享。
一个人一生是否能取得成功,我觉得,很大部分取决于自身,而老师或导师,只是在你求学路上陪你走过一段路的人,充其量只是外因,绝大部分还是要靠自身的努力。当然,我个人并不否认优秀导师和大牛导师对学生成功的重要作用,但千里马并不是靠皮鞭或伯乐仅发现就能成为超群之马的。何况,我们不是每个人都会有幸成为“名师”和“牛人”的门下弟子。
一、北京研究生院学习的美好时光
我一直从内心感激我能上华南植物所段老师的研究生,觉得自己从这个所、这个课题组和导师本人学到了许多以前课本上没有学到和学不到的东西。我是段老师的大弟子,他录取我后,就去了日本访问学习,我在北京玉泉路研究生院学习基础课,平时通过E-mail 联系。这一年,我学习了很多门课,这些课大多是我本科没有学过的。虽然学的不是很扎实,现在也很少记起课堂上学到了什么、记住了什么。但我至今觉得,这一年的文化基础课的学习,真正第一次使我开阔了眼界,从我原来一亩三分地的学习理念,看到了世界科学知识之大、之广、之新奇。课余,我还经常去翻阅一下Nature、Science 和Cell等杂志,那时虽然没有完整的看过一篇文章,但新奇的学术观点和新发现,常使我激动不已,有时满脑子对科研的瞎想使我彻夜难眠。这一年,我才知道什么是科学,科学都在做什么。
在这一年,我上课接触到了北京很多院士、出色的科学家,虽然当时并没有完全理解他们的研究和授课内容,但他们的专业精神和授课理念却深深感染了我。比如邹承鲁院士、李振声院士、匡廷云院士和杨焕民、种康、朱玉贤等等上课时的形象还在脑海,虽然现在已经不知道上课讲些什么了。连从小最讨厌的政治课,那时也上的很专注,至今都认为田铭教授讲的非常出色。全校这一级的学生都上这门课,大约500人?他上课从不点名,但每次至少也有200-300人去,把哲学和现实结合了起来,听起来津津有味。至今我都认为这是我听得最好的“政治课”。很怀念那一年,如果多学一年,可能会更好。
二,田间地头的摸爬滚打
完成了一年的学习,回到华南植物所,第一关不是课题,而是适应广州酷热的夏季。记得一放假,回家呆了2天,就急匆匆的在6月底赶到了广州。刚一下火车,蒸笼一般的天气,立即使我深刻认识到我这个北方汉子,要学会适应这里的热了。头发差点刮光,衣服短了又短,还是热气让你无处可逃。还有广州特色的蚊子“小咬”,你没感到它的存在,但是,你已经浑身疙瘩奇痒无比了。
不管怎么样,很快安顿下来,导师还没有回来,但是已经通过E-mail给我了以后的研究方向,和以前的课题申报书。那就开始学习查资料、读文献,整理思路吧。10月份导师回来,我已经查过国内外所有的相关文献,整理好了思路,准备和导师讨论。有过几次讨论,导师也从大方向给予了指导。导师很快走马上任科研处长,平时忙得很少见面。老师忙,学生你不能闲啊。所以,基本上硕士2年,都是我自己看文献、做实验、整理思路,然后见缝插针的去“逮导师”讨论问题。我在想,当然不一定对,一个整天等着导师找你谈思路和汇报的学生,很难想像他/她能在以后的科学道路上取得出色成绩。
研究生期间,导师还有一个要求,所有自己论文实验必须自己亲自做,亲自得到原始数据。我做的是水稻的高静水压诱变生物学效应和分子机制,必须无数次处理种子、发芽播种、田间育苗、移栽大田、跟踪观察、测量统计、收获、考种.....,等等都必须是自己亲手完成。比如水田的育苗床和成亩的大田移栽,都必须我自己做。幸好我来自农村,从小干过育苗和插秧的活,还看过父亲做过秧床。还好,导师给管理田间的工人打招呼,犁田做秧床和田间水肥管理可以帮我,但前提是我自己设计,自己要亲自跟着做。起初有些不理解,觉得自己落差太大,这些活怎么是我一研究生的干的呢。后来慢慢觉得,书本学的知识和田间实际情况是有很大差别的。慢慢和工人(严格讲是育种技术人员)混熟了,从他们那里学到了很多育种和栽培的知识。记得很多次插秧、播种,搞的浑身是泥,分不清我和工人,那是常事。
那时候很崇拜袁隆平院士,也很希望以后自己能走上水稻育种这条道路。华南植物所2002-2005年,估计很多人都看到过我这个带着破草帽,一身泥水去食堂吃饭的“农民研究生”的形象。水稻育种的确很难,从种到收,为了观察到突变体和逆境处理对其生长和发育的影响,你必须得连续不间断的观察3-5代。我从事大田工作4年,刚好系统观察过6代的生物学表型效应和遗传规律。记得华南植物所退休老人欧阳工会主席,经常下午到田间来散步,常和我在田间地头聊聊天。记得他每次见我在田里测量观察就会鼓励我“小白啊,你就是未来的袁隆平啊”,我说,“我只是一个像袁隆平一样工作和学习的高级农民工。”大家哈哈一笑,让人体会到了田间地头做科研的乐趣。虽然,我没有像袁院士那样作出出色的工作,但我坚信他说的“做育种就离不开田间地头”。
三,和“工人导师”摸爬滚打,善于向任何人学习
“三人行,必有我师”。这句老掉牙的话,估计没有几个上过学的人不知道的。可生活工作学习和真正实践中,却未必每个人都能从其它人身上学到东西。育种组几个工人都是以前,农业专科学校(据说中专)毕业的,到华南植物所水稻育种组,至我上研究生那一年可能有10几年了吧。他们已经培育出了一些列优良品种,尤其是“中优223”还是通过国家审定的优良品种。通过国家审定的前提,是必须通过至少3个省的省级审定,大家可想此品种非同不一般。他们每个人都是一把育种的好手,每个人手上都有很多优质种源,每年都要做上千个杂交组合,从这些杂交组合中筛选目标苗头。
育种一个系统工程,没有亲身经历,你是难以理解它的“艺术性”、“复杂性”和“科学性”。所幸,我和他们在一起,在田间地头度过了4年宝贵的时光。处处向他们请教和学习,从来没有把他们当“农民工”看,反而是我的“第一导师”。刚开始,我简直就是他们眼里的“书生”“书呆子”,对育种一窍不通,有时候他们还很得意的考我不知道的东西,还戏称“连这都不知道,还是研究生?”,我只是一笑而过,不懂、没文化不怕,怕的是你一直不懂和没文化,还不学。经过一年的摸爬滚打,虚心学习,后来他们也不得不承认我这个戴着眼镜下田栽秧、满身泥水测量的研究生,还是有两把刷子的。突破了实践,理论自然也就上了一个台阶。通过我选育的几个诱变优良品系,这帮哥们不得不承认我的眼光还是比较独到的,还拿我的突变体去配组。可以毫不夸张的说,通过4年的田间地头和工人摸爬滚打,我完全掌握了水稻育种的系列技术和方法,基础理论落到了实处。如果我再继续从事水稻育种工作,我想我一定会做的更好,不敢说作出袁老那样的突出成就,但至少会做出一些出色的工作。虽然,我的那几个“工人导师”最后还是笑话我插秧没他们快,秧行拐了几道弯。任何时候,人都各有所长,尺有所短。
四,在实践的基础上,一定要提高理论
田间地头的工作,只是我实验材料的一部分,必须要通过系统深入的研究揭露未知的东西,哪怕只是一点点,也是进步。通过看文献,虽然诱变育种已经是一个成熟的育种理论和方法,但是,当时高静水压除了在深海生物学和食品杀菌等方面有所研究外,诱变几乎还是空白。有研究不见得是坏事情,没研究不见得是好事情,前者需要火眼金睛,后者需要勇气探索。起初一头雾水,对科研的认识非常肤浅,总认为CNS才是科学。后来才明白,学科有差别,研究有不同,但科研是需要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的往前推进。也许我目前只能做一粒科研大厦混凝土里的一粒沙子,人们看到大楼的时候,是没有人会想到我,应该说我们这一类。
人很多时候会感到无助,比如身处峡谷,只有一条道走,看不见远方,看见的只是重重叠叠的山和障碍,心里却知道出路在哪,但是有一天,你突然到了一望无际的沙漠或者绿洲,处处是路,你却容易迷失了方向,却找不到路。曾经很迷茫,曾经很无助,还就此问题和导师争执。自己的浮躁和无知,遭到导师无情的敲打“你有两个选择,1,静下心来继续好好做;2,退学。”一棒敲醒梦中人!是的,没有那个人年轻的时候没浮躁过,没急于求成过。导师在科研处办公室毫不客气几句话,使我彻底明白,我是在给自己上学,在给自己做项目,而不是单纯为导师。是的,必须静下心来,处处无路,意味着处处是路,静下心来,认清方向,坚持走,定能走出困境。
只要你静下心来,一切就那么简单,认真去做,去思考,一定会有所斩获。在接下来的一年里,我通过大田试验结果和实验室测定,一下发了4篇文章。现在唯一遗憾的是,当是自己还是不够明智,只求数量,而没有严格要求自己,把一系列很好的研究结果,由于自己偷懒和没有勇气写成英文发表,惨遭自残。几年的研究成果,在当时国内外研究空白的情况下,完全可以写成科学索引(SCI)文章发表,但只是发表了工程索引(EI,相当于SCI)。因为这几篇中文文章,后来国内一些单位进入这个领域研究后,都引用我们的文章而发了《科学通报》和《中国科学》等方面的文章。后来基于我们的研究结果,我第一次写国家基金,导师大刀琢玉,居然第一次申请就得到了国家面上基金,导师哪个乐啊,还特意奖励我坐飞机去黄山参加了一周的学术会议,导师做了大会主题报告。后来的师弟继续从分子机理方面做,也发了SCI。
刚铺开一条较好的路,却没有继续走下去,有些许遗憾。虽然,后来留下来的各个突变体和品系,课题组也继续做了,但不是亲自筛选和亲自跟踪几年筛选的,做的人我估计很难继续下。尽管我留下了4年翔实的的田间记录本和实验数据记录,但一时估计的确很难上手。后来网络搜索发现,这几篇文章经常被研究高静水压的同行引用,也算是我几年来辛苦的汗水,对这个领域的一点微薄的贡献吧。
五,毕业另谋出路
毕业了,面临留所继续,还是换地方和老婆一起签约工作的选择。我深知自己在科研方面的天赋和能力,即是和家人分居一人独干,把一切都奉献到科研事业,未必会有多高的成就,幸福生活才是我的追求。于是就毫不犹豫的选择了陕西师大这所以教师教育培养而著名的师范大学,而且回到家乡,也有一种归属感和亲切感。
从平时育种的田间地头,我走进了圣神的课堂,成了一名普通的老师。角色是发生了转变,但道理基本相通。以前,自己是一个知识的学习者,现在成了一名知识的传播者。以前,只求自己把知识理解、掌握和应用就行,现在是把知识讲清楚、讲透和传授给学生。起初有些紧张,记得第一次上讲台,硬盘打不开,换教室,折腾下来,浑身湿透。后来,自己逐渐琢磨,细心观察,渐渐进入佳境,上课也变得轻松自如,还体会到了当老师的乐趣。尤其是看见台下一双双眼睛盯着你,随着你的指向和板书移动的那种专注,觉得很满足,这就是价值,一个人生存的价值。我不知道,我教的学生你们走上讲台,是否还记得我教过你们的定律和原理。但我觉得,一定还记得我上课时对你们的专注,或多或少都会受到一些影响。如果你能把从我课堂学到的东西,再传授给你的学生,那将是教育最大的真谛。
科研完全变换了方向,从以前一个熟悉的领域转到了陌生的领域。以前做水稻,现在做中药材,虽然都是植物,但研究目的和方法相差还是很大的。秉承咋一贯的做法,不会咋就学,咋最大的优点就是不怕学。其实转念一想,交叉学科才能发现新的东西。项目上,大象抢过,总会掉些面包屑,咋这小蚂蚁胃口还小,别一下子被压死或撑死,但也不能被饿死。几年来,也算积累了一些经验和学到了一些东西, 主持过6个面包屑一样的小课题,从6000元的校青年基金开始起步,到去年的国家基金,才算是上了一个小台阶。这些年,在王老师的带领下,和实验室一帮年轻学生,还真学到了不少。
六,做“知人者智”很难,但我们可以做到“自知者明”。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那天看到这几句话的时候,我深感其中的真意。我从来都认为自己很笨,总是没有别人那么聪明,总是比别人反应慢。每当我看见别人那么聪明,那么能干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我怎么不知道?我怎么才能知道?我可能就是后者“自知者明”吧,别人是“智”吧。但就这么一点,我也觉得我还是能做到成功的。只要我努力,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学好,做好,一切就OK了!
本来在图书馆下载和看美国博士论文,突然QQ批评了学生几句。回头想想自己这些年走过的路,感慨颇多。自己已经毕业快7年了,但一直还在深受导师的教诲。去年导师的临门批评和指点,使我“意外中彩”,那一刻真是感谢导师。还是秉承了我上研究生期间的“逮导师”的传统,连春节都不放过他,依然三番五次请求他的“批评和指导”。每次收到他的建议,真是觉得矛塞顿开之感。令人感激的是,每次不到3天,总能如期收到导师的建议。有导师真好,你不用怕他会害你,批评的越狠,说明他越再意你,越爱惜你。
如果,一个学生一周、一月、两月除了报账,你从来都不想找导师交流和探讨问题,导师也顾不上找你的话,那只能说,是你该毕业、是该离开的时候了。因为,你的才能已经到了不需要导师指导的地步了。
本来只想随笔写一点点自己的心得体会的,不小心又是长篇大作,“衰老”已经使我这么爱回想过去,实在不该。
后记:
看到这篇日志的我的研究生们,老师无意“炫耀”自己过去的“光辉历史”,并来说教你们,但我只想通过我自己的言行和过去,希望你们能自己去“悟”一些对你们有用的东西。
“师傅领进门,修行靠自己。”,自古以来,进门的时候,大家都是“新和尚”,都念的是一样的经。过些年,有些人成了大师,有些人却依然还是那本经,甚至已“还俗”。
悟,要自己用心。
02/15/2012 麦迪逊
来源说明:以上是上个月写的一篇日记。今天早上一篇博客,引来科学网近2000的点击率,着实让我感觉到网络力量之大。想想自己的成长路,就分享在这里,来自“小青椒”的青涩成长,希望能给科学网的研究生们分享一点我自己的经历,希望科学网各位老前辈能多多指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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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2-22 0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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