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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办公室之后,我的第一个“下放”地就是合肥。
我已非我,非十三年前的我。那时候,我是领头的、观测的,现在成为架三脚架的。 当时,GPS还独霸天下,GLONASS虽然已经建成也不是很好用,北斗卫星接收机还只是军方的宝宝疙瘩,民间应用还在路上。
我接受了一项任务,配属某课题组到合肥郊区完成GPS测量任务。固定站设立在测绘局楼顶的GPS点上。流动站,多数在郊区稻田的水塘边上。测量任务是利用GPS 测定水塘 四个角的坐标。每一个点的观测时间,大约在二十分钟左右。这样,在观测中就需要不断地搬站,也就是肩扛固定着GPS 接收机的三脚架,行走在田埂上。
时令正是阳光火爆的七月。我闹洋气、出了洋相。得意扬扬地身穿旧式体能训练服——上身为短袖迷彩背心,下身为蓝色短裤。在烈日暴晒多日后,两个腿肚子一起发出了抗议。见我不予理会,就纷纷起义了——裸露的腿肚子,开始爆破、瘙痒。这是要向伟大的蟾蜍看齐么?那疙疙瘩瘩的肌肤,暗示着多少等高线?
后来我分析,为何同样裸露的双臂没有这么大的反应?虽然漫反射削弱了紫外线的力道,可毕竟我不是鸵鸟或者骆驼,小腿的长度太有限,膝盖以下距离地面太近,小腿吸收的直射和反射紫外线就过量了。
终于忍到了休息日,我去附近的科技大学门诊部购买了扑尔敏等药物,把皮肤的起义——过敏活动镇压下去了。
合肥,古称庐州、庐阳,也叫做虎方、夷虎、合淝。曹操大战孙权的时候,张辽曾经在逍遥津大出风头。《三国演义》第67回 “曹操平定汉中地 张辽威震逍遥津 “对此有生动描绘。听说庐阳区有逍遥津公园,赶紧跑去瞻仰了张辽将军横刀立马的雕像。自己没有相机,就请人拍摄了一分钟快照。
在蓝牙GPS的引导下,小轿车开进稻田的趣事,这里也可以分享一下:2007年夏天,课题组租用的苏A轿车,被GPS 一步步引入稻田。据分析,也不全怪GPS,可是它被鼓吹为时时处处皆可用,的确迷惑了不少科技迷。这也不怪导航地图更新太快,规划中的道路提前标注成了实线,好像真得畅通了一样。我不是司机、也没看导航地图,不确定那条道路是实线还是虚线,反正是GPS把我们一车人引导到稻田里里,省了我们徒步前往点位的宝贵时间。我们,谈笑中也不打算为GPS平反了,谁让他比可敬的张辽将军出的风头还大呢!这个锅,就让它背上吧。
在田间,难得遇见身材高大的树,也就难得享受树荫了。有一回,在一个点上,我突然想在稀疏的树荫下,给妻子写几行字,刚歪歪扭扭写了半页纸,就听到了对讲机里的声音——A11号点结束观测,到A12点去。我怏怏不快地收起了纸和笔。那封半截信终究没有写完,一直夹在了日记本里。
老天爷是很同情我们的。几日暴晒之后,终于大发慈悲,以一场暴雨抵偿了连日的酷暑。
作业员们,包括课题组负责人,集体升华为落汤鸡了。这是我历年野外作业中遇到的第三场”及时雨“。这次及时雨比东南沿海的、比青藏高原腹地的雨,都来得更猛烈、更畅快,当然还有轰隆隆的雷声在远处助阵,有一道道闪电不停地撕扯雨幕。
幸好,伟大的无线电波不在乎风、不在乎雨、不在乎雷,仍然不知疲倦地、不紧不慢地、按部就班地从距离地面四万里的卫星载荷上,面对地球发射信号,告知它的经纬度、它的大地高,它携带的原子钟的时差。我们同样伟大的接收机们,也不知疲倦地、不紧不慢地、按部就班地接收信号,准备计算每一个水塘的关键点之经纬度和大地高。平凡的我,在伟大的卫星及其播发的无线电信号的激励下,重复着这样的动作——打开三脚架,恶狠狠地踩实在三脚架的每一个脚,也不管它疼不疼;打开卫星接收机,保持对讲机畅通、关闭接收机;拔起带泥的三脚架,让雨水自觉自愿地冲洗我全身、冲洗三脚架的全身和接收机的全身、冲洗破伞的全身。破伞,早就可以和济公和尚的袈裟媲美了,可以捐献给电视连续剧节目组做道具了。
按说,本文应以喜剧结束。可惜,可惜的是第三自然段中提到的固定站上的接收机,在夏日狂风的鼓噪下,极度不安分起来,趁观测员不在身边,竟然想要与狂风一起跳舞。当然,它的下场是摔了一个不光彩的嘴啃泥、磕掉了一块黄色油漆。可恶的电缆线
嫉妒心太强了,哪里看得惯这个头戴天线的接收机沉醉地跳舞?轻而易举地绊倒了接收机。要是接收机有门牙,门牙们也会趁机下岗脱离伟大的集体。这家伙,倒也敬业得很,歪倒在地上依然不知疲倦地干活,依然不紧不慢地、按部就班地从距离地面四万里的卫星载荷那里获取宝贵的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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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22 1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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