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说若干与河湖湿地有关的字（6）潭渊荡湾滩

与湖泊相关的字，还有不少，潭就是一个。

潭是深的水池，从水从覃。覃是长、深的意思。凡是以覃为偏旁的字都有长、深之义。有时候为了强调潭的深，用“深潭”这样的说法。

幽深的潭看上去都是黑乎乎的，似乎里面有什么可怕的动物，所以，很多潭被称为龙潭。龙潭虎穴都是令人生畏的地方。

全国各处名胜，有无数个龙潭。许多是有瀑布从高处落下，在下游的河道砸出一个深坑，名之曰龙潭。有意思的是，绝大多数都称为“黑龙潭”，只有个别的称“白龙潭”。这是有道理的。黑龙在黑乎乎的背景下，才不容易被发现，这也是一种“保护色”。白龙就相反，背景缺乏保护了。虽然白龙、黑龙只是人们的想象，但想象也要合乎逻辑。

这无数个黑龙潭中，最有名的大概当数昆明的黑龙潭和泰山的黑龙潭。它们都有悠长的历史背景。

济南五龙潭的潭水则是多处泉水，这是其他地方所不及的。《水经注》称为“净池”。元代著名诗人张养浩在《复龙祥观施田记》中说：“闻故老言，此唐胡国公秦琼第遗址，一夕雷雨，溃而为渊。”清乾隆年间，桂馥在《潭西精舍记》中也说：“历城西门外唐翼国公故宅，一夕化为渊，即五龙潭也。潭之名始见于于钦《齐乘》。”于钦《齐乘》为元代著作。当然，这只是古人的传说，但是毕竟也是七八百年以前的事情了。为此，他们还立了一块碑，上书“唐左武卫大将军胡国公秦叔宝之故宅”（翼国公与胡国公都是秦琼）。

传说中的“一夕雷雨，溃而为渊”或“一夕化为渊”，都是突然形成。据说现代科学研究的结果认为，可能是地下溶洞过大而引起的地面坍塌，形成深潭。

当然，被称为潭的实际上有可能也并不深。如柳宗元的散文《小石潭记》所记述的小石潭，"全石以为底，近岸，卷石底以出，为坻，为屿，为嵁，为岩。……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日光下澈，影布石上。"这就不是一个深潭。

与潭意思相近有时可以混用的是渊。上面说到五龙潭时的两位古人，都把五龙潭同时说成渊。渊也是深的。《诗经》上有“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句子，表示非常谨慎。我们现在甚至还常常说万丈深渊。

渊的本义是“回水”，也就是有漩涡的水。孔子的学生颜回的字是子渊，所以书上称颜回为颜渊（只有尊长如孔子以及颜回自己才称“回”），这是古人的礼节。

玉渊，是出美玉的深渊。据说，“玉渊之中，骊龙蟠焉，頷下有珠”（《尸子》）。《庄子》则说：“千金之珠，必在九重之渊而骊龙颔下”。

庐山有玉渊潭，位于三峡涧。潭中有卧石，光洁如玉，故名。苏轼有诗句：“玉渊神龙近，雨雹乱晴昼”。

正如苏轼的诗句所说的那样，渊与龙也有关系。过去最早曾经称宝剑为龙渊，不过据说在唐代时因为避李渊的讳，把龙渊改称龙泉，以后习惯了，也不再改回去，大家都称龙泉宝剑。

不过，现在最有名的“玉渊”还是北京的玉渊潭公园。虽然那里湖水的景色并不特别出色，但是那里的位置好。这占了一个很大的便宜。

一般来说，潭和渊虽然深，但是面积较小。与之相对，荡则较浅而面积较大。由于浅而大，水生植物就多。这是荡的特点。

提起荡，我小时候印象较深的就是黄天荡。苏州郊区有一个黄天荡，而小说、评书、戏曲里面都有梁红玉在黄天荡击鼓战金兵的情节。年幼的我还以为苏州郊区的黄天荡就是击鼓战金兵的地方呢，后来才知道，战金兵的黄天荡在南京附近，如今已经湮没。

苏州的黄天荡，又称皇天荡，在苏州市葑门外六里。明《长洲县志》这样说：“黄天荡，在县东南，南通尹山湖，北通金泾渰，其水从澹台湖东过宝带桥流入。”小时候去宝带桥玩，旁人指着那边告诉我，说那就是黄天荡。

据《资治通鉴》记载： 唐乾宁三年 (896)，杨行密救董昌，遣兵与钱镠 “战于皇天荡”。胡三省对此注曰：“宋熙宁三年，昆山人郏亶上疏言水利，谓长洲县界有长荡、黄天荡，其水上承湖，下通海，正淮、浙兵战处也。”这里的“淮、浙兵战”，就是上面所说杨行密与钱镠的战斗（钱镠就是五代时割据江浙的吴越王）。

也有人说，黄天荡的北部就是有名的荷花荡。过去，苏州人认为，六月廿四日是荷花生日，人们都到荷花荡游玩。

明代做过吴县县令的著名文人袁宏道（中郎）写过一篇《荷花荡》。他说：“荷花荡在葑门外，每年六月二十四日，游人最盛。画舫云集，渔舠小艇，雇觅一空。远方游客，至有持数万钱，无所得舟，蚁旋岸上者。”数万钱还雇不到一只小船，只能在岸边像蚂蚁一样急得团团转，那疯狂劲，完全不次于现在看明星歌手演唱会的粉丝。

辞书上说黄天荡有1.8平方公里。不过，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人们“向水面要粮”，围湖造田。黄天荡被彻底填死了。那时候以粮为纲，粮食还是不够吃，要靠粮票计划供应。如今填死的地盘再也改不回来了，如今那里是黄天荡新村，还有轨道交通黄天荡站，成了居民区。这也是沧海桑田。

大多数人们更熟悉的是芦苇荡。京剧样板戏《沙家浜》最早的名称是《芦荡火种》，那是从沪剧《芦荡火种》移植过去的。说的是在江南人民群众的支持下，新四军的伤病员在芦苇荡中坚持抗日战争的事情。

孙犁的小说《芦花荡》则是说河北的白洋淀人民打击日本侵略者的故事。

京剧《芦花荡》也很有名，那是一出花脸戏。内容是周瑜欲夺回荆州，兵败，在芦花荡被张飞擒而纵之，几番戏弄。袁世海所饰张飞，极为生动。

小时候，男孩子都喜欢看武侠小说。小说《三侠五义》也有芦花荡，说松江府的渔船原分两处，以芦花荡为界。荡南陷空岛，住着五义也就是五鼠兄弟。荡北茉花村，则住着丁氏双侠。

这个芦花荡的原型，据说就在如今上海松江的石湖荡。记得五十多年前，我和我的几位同学路过石湖荡，被那里的“贫下中农”“邀请”去给他们义务劳动，收割了三天稻子。不过，那时候我不知道石湖荡就是翻江鼠蒋平和锦毛鼠白玉堂他们“活动”的地方，而且当时正在大革命，不时兴讲武侠小说这些封资修的。

河水或湖水流动，当坡度减少，落差很小的时候，水流对于水底的冲刷将很小，相对来说，对于河岸的冲刷仍然明显 。河流将更加弯弯曲曲，就如荆州附近的长江那样，如九曲回肠。

湾，就是弯曲的水面。“画舫夷犹湾百转，横塘塔近依前远”。范成大《蝶恋花》词句所说的湾就是弯弯曲曲的河，在这样的地方行船，花了很长的时间，却前进不了多少距离。

江南有很多河湾港衩，那里的河流或湖泊名称就是某某湾，从而它边上的村镇也就起了同样的名称。例如，苏州虎丘往西不远有白洋湾，现在那里是一个湿地公园。1960年代初，我和我的同学在那里参加过一个多星期的农业劳动。

又如，在吴江同里附近有清树湾，在吴中东山附近有杨湾等等，都是很有历史感的。

从河流的弯曲处，又引申到湖、海的凹入陆地处，称湖湾或海湾。湖湾，如太湖东南的苏州湾，现在是旅游胜地。海湾，我国有渤海湾，世界各地的海湾如孟加拉湾、波斯湾等等更是不计其数。

很多海湾、湖湾或河湾适合船舶的停泊、避风、上下人员和货物，那便是港湾了。

说起来海湾，人们总会联想到海滩。欧洲人最喜欢到海滩晒太阳度假。这种爱好的来源与他们（他们的祖先）身处高纬度地区，平日缺乏日照有关。

当然，湖、河也都有类似的滩，水大了就被淹，水小了就露出水面。

一般来说，滩是水面与岸中间的一个过渡，无论是海滩、湖滩还是河滩都是如此。像旅游地点的沙滩是极少的情况，大多数滩涂都是泥土或者沙石泥土混杂。

这样，正如唐代诗人岑参诗句所说，“云低岸花掩，水涨滩草没。”滩上往往长有许多植物，也是从水生植物到陆生植物的过渡。如果滩涂上植物丰茂，也就会生存很多动物，特别是鸟类。这也是动植物多样性不可忽视的一环。

现在有些地方的管理者，为了旅游的目的，对一些滩地进行“开发”，他们不喜欢滩地上的“杂草”，把河岸或湖岸一概作硬化处理。一式的水泥岸，漂亮的栏杆，挖掉滩涂，让水面直接与河岸湖岸相拍，很是好看。但是，如果没有了湿地植物，湿地就失去了很大一部分“地球肾”的功能。

滩上和水边往往生长着芦苇等湿地植物，如果岸外没有了滩地，这些芦苇也难以生长繁殖得很好。大多数湿地植物如芦苇的生长周期中也需要有略干燥的时候，长期被较深的水淹也会使芦苇烂根。没有了滩地，这些芦苇就会逐渐消失。

因此，我们一定不要只想到旅游开发，即使是旅游开发也要讲究科学，更不要忘记了河湖以及海边湿地的生态功能。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