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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处落墨 曹红兼容
———冯其庸的大红学(《问红》版)
受权发布吕启祥文 黄安年的博客/2018年6月18日发布(第19578篇博文)
本文发表在《问红》杂志2018年6月夏季号第53-64页
人民大学国学院的学者曾撰文阐发“冯其庸的大国学”,很符合其庸先生倡导大国学的理念和实践。红学,作为中国传统学问之一,有其文化学术大背景的依托;又由于作品内涵的深邃和作家身世的迷离,在二百多年的发展中分支细密、承载丰厚,宜乎大度包容、互济共进。正因为冯先生把握了红学之大,才成就了他对新时期红学的重要贡献。
文化使者
人们都知道,在改革开放的新时期之初,红学曾有“风向标”的美誉,学术文化的复苏,率先在这一领域显现出来。上世纪七十年代中后期,冯其庸有关《石头记》早期抄本和曹雪芹家世渊源之研究已揭载于国内及香港报刊。1980年,冯其庸受邀参加了在美国威斯康星大学召开的国际《红楼梦》研讨会,与会的大陆学者还有周汝昌、陈毓罴两位,冯其庸任组长。这是经由中央外事部门批准的,当年的国际环境复杂,人们对封闭已久的中国所知甚少。
作为学者,冯其庸当然准备了论文在会议上宣读,即《论脂砚斋重评石头记甲戌本凡例》并进行了答辩。与会的除了发起人周策纵、赵冈和美籍华人学者,还有来自尚未回归的香港、隔绝已久的台湾以及来自日本、法国、英国、加拿大等知名学者数十人。会是六月开的,之前先生收到了邀请信,主办方还专门派了赵冈先生专程来京面请。值得注意的是冯先生并没有把它仅仅看成是对个人的邀请和学术上的肯定;而是看成一种文化交流,是一次展示中国文化的难得机遇。他清醒地认识到当时国际关系还处于紧张之中,台湾当局还在趾高气扬,应当抓住这个机遇扩大我们的影响,使更多的人了解中国。
为此,行前,冯其庸曾专程请苏局仙老(1882—1991, 时年九十八岁)题诗,请朱屺瞻(1892—1996,时年八十八岁)和启功(1912—2005,时年六十八岁)先生为大会作画,并带去了俞平伯先生手书《红楼梦》柳絮词。同时,还将五庆堂后人曹悦的《红楼梦》面塑工艺品和篆刻家王少石的《红楼梦》印谱携往大会。 在会议闭幕的前一天晚上,开了“《红楼梦》文物与书画展”,主办者联系了康奈尔大学借出胡适收藏于该校的甲戌原本,当然是大家关注的珍本,而冯其庸带去的名家书画和艺苑精品亦海外罕见,先生陪同参观并作讲解。参观者不限于会议代表,台湾图书馆善本部主任和成功大学中文系主任也赶了过来。这虽是一项会外活动,却引起了极大的兴趣,产生了良好的影响。会后,这 些书画作品由周策纵先生和赵冈先生等分别收藏。
本世纪的2005年和2012 年,我有机会两次在美国见 到赵冈、陈钟毅夫妇。赵先生虽为经济学教授,却于《红楼梦》有深入研究,曾发表长短论文六十篇,专著有
《红楼梦考证拾遗》,与夫人陈钟毅教授合著《红楼梦新探》,
1976年又出版《红楼梦论集》。他是1980年国际红学会的发起人之一,与冯其庸先生素有交往。退休后长居加州。作为后辈,我只要途径加州必定面见拜候,代冯先生致意。2005 年12月15日上午,赵冈、陈钟毅夫妇曾驱车自圣荷塞住处来库比提诺我堂妹家会我们,并共进午餐。到了2012年,赵先生已不利于行,2月18 日,我和外子请友人开车专程往赵先生在圣荷塞府上拜访。车将到,远远见到他已拄杖在门口等候了。 进到客厅,眼前一亮,周围墙壁挂满了书画作品。
一幅是俞平伯先生的:“石头记七十回唐多令:粉堕百 花洲,香残燕子楼。 一团团逐对成毬。 漂泊亦如人命薄,空缱绻,说风流。 草木也知愁,韶华竟白头。 叹今生谁舍谁收,嫁与东风春不管,凭尔去,忍淹流。”其上有款,“彦滨先生雅属,一九七八年俞平伯书”。
一幅是启功先生的:“新月平林鹊踏枝,风行水上按歌时。 郢中唱出吾能解,不必谦称白雪词。斗酒雷颠醉未休,梅花一曲见风流。路人但唱黄梅子,愧煞山阴贺鬼头。赵冈先生锺毅女士俪鉴 一九八○年 启功”。
还有其他名家。当然,令我印象深刻的是其庸先生的一诗一画。 其诗曰,“穷途落拓到山村,青眼高歌有二敦。呵笔问天天欲堕,满庭黄叶闭柴门。 香山正白旗访曹雪芹遗址 书奉赵冈兄指正 冯其庸”。其画为墨葡萄一幅,有题句“万劫风飙吹不落,青藤画里买明珠。己未秋窗为赵冈兄泼墨 其庸”。 另有一张朱屺瞻老人的《藤花图》,因尺幅巨大,未挂,而由赵先生近日拍照传来,更为珍贵。
凝视观赏这些书画墨宝,心中生出无限感慨。 这些都是三十多年前的作品了,其人正值壮年或初入老境所作,笔墨淋漓,元气充沛。 尤其难得的是在海外硅谷中心城市圣荷塞的华人学者家庭中,保存如此完好,精裱装框,以防岁月侵蚀。赵冈先生对当年其庸先生带来的这批书画作品如此珍爱,他们共同为中国传统文化的海外存在和传播竭尽己力,值得称道。
每次见到赵先生伉俪,他们都会殷切问及国内老友及学界近况,问候冯先生。这一天在他们家里聚谈良久,还在屋内和门外拍了照。这些照片都带给了冯先生,他很高兴。
关于赵冈先生还有件轶事可说,2006年间曾在红学界 误传赵冈已经去世的尴尬场面。当时我在美东,春夏之际忽接冯电话,说赵先生逝世,大同国际《红楼梦》学术会议已默哀。我当时大吃一惊,2005年12月15日我还在加州和赵冈先生见过面,怎么会倏然而没?于是打电话到赵宅核实,接电话的正是他本人。我急忙告知冯先生此事。事后,赵先生也得知因名近而误,而且美国《世界日报》上已有悼念文章。他很幽默,说生前能知道死后别人说什么,不也很有趣吗?
此事亦说明冯先生关心海外学者,避免了讹传的荒唐。
回到1980年会后,次年冯先生又受邀去斯坦福大学做红学专题讲座教授近半年,期间在加州伯克利大学、哈佛大学、耶鲁大学、华盛顿大学等校讲学,到哥伦比亚大学、夏威夷大学等校访问座谈。在此前后,会上会下,冯先生结识了美、日、英、加、新及台湾地区和香港地区的一大批著名学者,其中有《红楼梦》的英译者霍克斯、日译者松枝茂夫、伊藤漱平,更多的是华人学者,上文已提到周策纵、赵冈,还有唐德刚、潘重规、李田意、王靖宇、韩南、余英时、夏志清、马幼垣、侯北人,等等。 他们之中很多人都有深湛的中国文化修养,喜欢诗词和戏曲、热爱书画。 冯先生的讲学、访谈、通信不限于红学,整个中国文化、中国戏曲尤其是书画艺术,都有广泛深入的交流和互动。因此,冯其庸作为文化使者,使得以传统文化为依托的红学产生了良好的国际影响。
大处落墨
冯先生的学术活动包括红学活动从范围上、内涵上始终呈现出一种大的格局。无论是红学的普及和提高,都胸有全局。他几乎走遍了全国的各个省份,在几十所大学和图书馆、博物馆开讲。 他不仅在著名学府讲学,也为偏远边疆和地方院校上课。他在历次全国性和国际性的红学会议上致辞,也在地方红学活动中讲话;他讲《红楼梦》作者的祖籍、家世、版本等具体实证成果,更讲红学历史和现状的宏观问题。他讲红学,也讲中国古代文学、讲唐代文学、讲杜甫,讲中国戏曲,讲《牡丹亭》。至于他参加的学术活动就更广泛了,诸如全国文代会、作协代表会、中宣部文艺座谈会、全国文学规划会、中华善本再造会、昆曲和古琴进入世界“非遗”座谈会;又如全国韵文学会、中国美术史讨论会、历次汉画学会、南戏讨论会、傩文化国际学术会;再如《金瓶梅》研讨会、《水浒》学术会、武侠小说研讨会、金庸作品讨论会、二月河小说座谈会等等;他还出席层次更高的世界佛教论坛、敦煌学国际会议、玄奘国际学术会以及在香港吉隆坡等地召开的世界汉学大会。真是不胜枚举。 以如此开阔的视界和多方的学养来关注和研治红学,其分量和底蕴就非同一般了。
人们都知道,红楼梦研究所的前身是《红楼梦》校注组,为的是校注出一个面向广大读者的《红楼梦》普及本,这可是一件大事。冯其庸深知这关系到千百万读者,不能掉以轻心。从经历七年曲折反复到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年初版,以后到九十年代的修订再版,再到新世纪的修订三版,他都亲身参与和主持,反复斟酌正文的取舍和注文的增改。较显著的不必说,如林黛玉眉眼的文字取自俄藏本;就连“拜兴”“搅过”、“十月一”等具体词语他都仔细推究,请教读者,查阅典籍,以求改进。他所主持的一系列红学基础 工程都不作挂名主编,亲自约请撰稿人和合作者,审看校样,多次修改。至于他为研究所设计的“《红楼梦》三汇”即史汇、论汇、文汇,更是一种从当下着手,为长远着想的大手笔,只可惜并未如愿。笔者在长期跟随先生做基础工作的过程中,体会到他大处落笔的远见卓识。他重视普及,注目 提高,两者结合,并不偏废。
至于上文述及的国内外学术活动和讲演,我大多只能耳闻或间接知晓,直接参与和经历十分有限,在这有限的红学活动中,却令我印象深刻。这里想谈一点个人的体会。记得“中国红楼梦文化艺术展”代表团曾多次出访,第一次在1988年,去新加坡,第二次是1993年去香港,第三次在1998年去台湾。 这三次在大陆以外展示红楼文化,对方协同举办学术活动,团长都是冯其庸。 第一次秘书长是胡文彬,第三次是张庆善,作为代表团成员,我都参加了。每次都有学术讲座,讲些什么我已记不清,但冯其庸先生的从容淡定大处落墨给我以信心和定力则不会忘记。只说较近的1998年,两岸未曾“三通”,但气氛很好,台湾学界的朋友把一系列活动组织得规范又活泼。学术讲座在台北图书馆举行,上有“引君入梦”的横标,第一场的演讲人是冯其庸和我。 我自然很明白自己的配角地位,决不多占时间,但求简明清晰。 上场后但见冯先生不慌不忙地开始,并不讲什么红学,却大讲西部,讲他的西行见闻感受。 可不是吗,他上月刚从新疆回来,这是他第七次西行。从8 月15日离京,经伊宁、赴库车,至榆树沟,到克孜尔石窟,考察壁画,返回喀什,夜宿四千多米的高原,上明铁盖山口,考察了玄奘取经东归的古道。 此行一个半月,历艰涉险,成果丰硕。他9月初归来,5日深夜刚写完了“考实”之文,几天后的9月10日就率团来台了。先生所讲的刚刚身历的鲜活、艰险、意义重大的实地考察,不必说台湾听众闻所未闻,我们也是第一次听说,无不被吸引震慑。由这大气概、大胸襟落到了实地考察、调查研究这个为学做事的基本态度基本方法上,顺理成章地转入先生得自调查考实的有关曹雪芹祖籍家世的研究,知人论世研究作品的路径自然就有了充分的实证性和强大的说服力。他讲到了曹氏宗谱的发现,《清实录》的查证,特别是辽阳“三碑”的硬证,更有千山一带的实地调查,才得出了雪芹祖籍在辽阳的学术结论。忘记了是哪位台湾或海外学者来评议,冯先生的学术功力无疑赢得了尊敬和钦服。在类此的场合中,我真切地感受到冯其庸谈红学“大处落墨”的特点,跟随他出访、讲学,心里踏实,这靠山不是权势名望,是文化自信、学问修养。
去新加坡时在1988年,我们还很穷,代表团没有什么礼品,可以回报接待方。印象中,冯其庸和代表团的邓云乡先生天天写字,以为馈赠。1993年在香港,新华社香港分社社长周南前来参观,也见到了梅节、马力等学界友人。冯先生更去拜望刘海粟大师并与之合作绘画,我们也有幸受到刘海粟和师母夏依乔的宴请,其时海老已九十九岁高龄。对冯先生而言,永远把红学看作中国文化的有机部分而显现其旁通和博大。
先生对流散在国外的文献一直很关心。比如1984年受命赴苏联,到东方研究所列宁格勒分所,鉴定一个《石头记》早期抄本。这是学术任务,也是外事任务,时间紧张,天气寒冷,在验看《石头记》抄本的间歇,还去博物馆看了西夏出土的壁画和敦煌壁画,参观了所藏黑水城文书和敦煌卷子等。1996年率中国宗教音乐团赴德期间,看到肯尼亚歌舞,联想到我国古代的葛天氏之乐和青海的原始舞蹈彩陶盆,以为初民文化有相通之处。之后转赴巴黎图书馆看敦煌藏卷,浏览已出版的敦煌卷子法藏部分和俄藏部分等。 又在德国友人史华慈陪同下去柏林博物馆,看到了大批的吐鲁番文物和高大的佛像,还有库房中保存完整的唐宋装裱的经卷,不忍离去。
无论在国内还是域外,先生对这些古代文献和书画艺术极其珍爱,始终保持着浓厚的学术兴趣。
我们还可以从别一角度即前辈和同辈学者对冯其庸的评说来看“大处落墨”学术姿态的渊源。 兹举数例:
早在1979年,冯其庸才56岁,当时已近百岁的老书画 家苏局仙并不认识冯,仅见其作品,即谓“其庸书画气势磅礴,行笔横辣,非池中物也”。 “诗如其画,亦澎湃,天分高,非可强能。”1980年香港学者程靖宇在致冯其庸的一封长信中说:“兄之作(指《春草集》),乃京戏之真知音也。京戏学问之大,超红学而过之,谈何容易哉!兄治学方面甚广,足见才不可羁,驰骋于文史之间不拘于一。 盖为学者一怕 胶执不化,第二怕泛滥无归。兄不胶执,亦不无归,庶几得 之矣。”至近十年的2007年硕儒饶宗颐先生有这样的评语: “世人多称其《红楼梦》说部之研究,此仅其治学之一端耳。”赞其功力之深,跋涉之艰,能综学艺于一途。2011年百岁国学大师姚奠中更为《瓜饭楼丛稿》题词:“不拘不虚,不束于教。胸怀宇宙,御风游遨”。
从这些前辈的评语中,可以窥知“大处落墨”是天分,是勤奋,是学养,非一朝一夕之功,不是任谁都可以达到的。
曹红兼容
在先生心目中,只要真心为学,治红并无畛域之分、内外之别。正所谓有容乃大。他本人就有内外兼修、曹红兼容的学术实践。
从他的治红历程看,文革高潮时曾冒风险手抄过一部《石头记》,亦从不讳言曾为主力写过《红楼梦是一部阶级 斗争的书》。 自七十年代后期起,即致力于曹雪芹家世、谱系、遗迹、文献的调查考实,《曹雪芹家世新考》是一部曹学力作,自初创起,历经多次充实、修订、再版、二版、增补,至收入《瓜饭楼丛稿》中已是第四版了,占了两卷,计四十余万字。把所能搜集到的曹李两家及相关历史资料都囊括进去,加以整理分析,下的功夫很多,历时也长,可以看作先生治曹红之学的一部奠基之作。与此同时,还写了一系列有关家世、祖籍、文物的单篇论文,其中写于1991年的《曹学叙论》长达七万字,抵得上一本著作,曾单独出版过。 此书对曹学的由来、成就、发展和前景都进行了论述,应当是曹学的一种重要文献。
如果说,研究作家是为了知人论世,同当时受命校订《红楼梦》普及本这一重大使命相关,那么研究版本更同选择底本、认识脂本直接相关了。冯先生从研究庚辰本进入这一领域,相继对己卯本、甲戌本及其他早期抄本逐一研读比较,先后有《论庚辰本》及《石头记脂本研究》专著行世。他曾赴前苏联鉴定和洽谈促成了俄藏本回归,又到上海博物馆见证了甲戌本的归藏。也曾著文纪念程甲本问世二百 周年的历史意义。版本方面,先后亦有一系列约廿余篇论文,特别是近年对早期重要脂本逐一进行了评批,花了很大气力。
作为红学的学术带头人和学会负责人,冯先生十分清醒地认识到红学是一个广阔的领域,他亲自倡导和组织了一系列学术基础工作,深知作品本身研读的重要意义,例如《红楼梦》人民文学出版社普及本、《红楼梦》汇评本、汇校本、《红楼梦大辞典》等。他在每一次全国性以至地方性的红学会议上总揽全局,阐发《红楼梦》可以“再论一千年”;还为周围学人的著作写序,不下二、三十篇,总是先阅读,再下笔,给以切实的鼓励和评说。 他关心红学史的撰写,重议评点派的意义。这一切都有力地支撑和推动了作品的研究。新世纪之初,先生更身体力行,出版了《论红楼梦思想》和《红楼梦概论》(合著)两书。后者是面向大众普及性的,前者则是他长期思考和积累的成果,是把作品放在晚明到清初这一历史大变革时期的社会政治、思想、经济、文化、 习俗的背景之下,对作品思想的社会性质的深入考察。这些著作和他许多论红谈艺的长文短论,都属于地道的内容研究。
这里还要特别提到新世纪以来先生积十数年之功倾力完成的《瓜饭楼重校评批红楼梦》这一巨轶,计160万字。笔者以为此书具有体式包容性、内容集成性的特点。生动地体现“曹红兼容”的大家风范。可以说,冯先生几十年来在家世研究、版本研究、思想研究、文体研究等方面的成果,都浓缩荟萃其中,也吸纳了若干前代和当代学人的心得。比方说,此书收入了重要的具有文献价值的脂评,冯评则以详实的材料加以拓展和充实,使读者了解曹家由盛而衰的两大关节点在于南巡接驾和抄家败落。 又如冯评明确指出 《红楼梦》是小说而非自传,作家只是家族兴衰的过来人,时代的氛围、思潮的激荡、社会的风习,给予作者多方面的深刻影响和创作灵感。 冯评在这些方面提供了丰富的资源。再如,冯评凭借自身对小说、诗歌、戏剧、绘画多方面的修养,从人物塑造到谋篇布局,以至一字、一词、一段的点拨提示,都给读者以启示,有助于读者进入作品的艺术世界。
冯其庸自幼熟读金批《三国演义》,酷爱《史记》人物列传,心仪古代小说散文的妙谛。笔者很赞赏他对《红楼梦》三十三回高潮迭起的分析那篇短文,也许不为人注意。他说,在曹氏笔下,“无不情之文,也无不文之情”,讲得十分精到。回到冯评本,还必须提到书前有一篇三万余字的长序作为导读,每回之后有回评约六七百字,长者有四千余字,相当于百余篇解析之文。这就补充了评点之片断和不足。即此,也体现出集成的风貌。
行文至此,笔者还想特别申说一点,即冯其庸作为学者,他的某些具体学术见解完全可以讨论和商榷。即如曹学种种,他曾对小像进行辨伪而大都相信其他文物和佚作,如墓石、书箱等等,许多学者并不同意以至否定,笔者对此虽无研究亦有所保留。我很理解先生热爱曹雪芹而珍惜难 有遗迹的心情,但一切事物的真伪需经得起反复的检验。先生对版本的某些见解亦多有学人商讨驳论,这是很正常的学术探讨。
因此,本文标举“冯其庸的大红学”是从先生的学术素养、学术视野、学术气概、学科建设以及红学的凝聚力出发的,也是立足于“大”、全局而观的。 笔者深深服膺先生“大处落墨、曹红兼容”的风范,并以身处这一学术年代为幸。
先生并不保守、力图创新。因此,有理由发问和期待:新的网络时代承前启后的大家风范在哪里呢? 谨以先生的诗句,收结此文:
故国红楼到海边,论红何止一千年。
人生俱老天难老,更有佳章待后贤。
完稿于二○一七年五一前
(本文作者: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中国红楼梦学会常务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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