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苦来哉？侨居是山，心不忍耳！

尤明庆改写 

云雀生活在小山上。那儿天朗气清，山青水秀，草绿花香。他天黑了睡，天亮了起；渴了喝两三口泉水，饥了吃四五粒草籽；每天看树木开花，蚂蚁搬家，偶尔与朋友说几句闲话。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向前过。

寒来暑往，枝枯叶落；着火是常有的事情，贴着地面略烧片刻也就灭了。可是，近来火一直燃着，蔓延开来，大树竟着了火。鸟兽固然先是乱跑，但邻近的山头都是如此，真是无处可逃，最后聚到水潭边。潭中水已见底，且枝条带着火焰不时从坡上飞过来；又有着火的豪猪狂奔着传播火种，叫声之中似乎并无痛楚，却透着特别的欢乐。

“都是猿猴惹的祸！从火中抓栗子吃”，白马愤愤地说：“两猴还拿着那么长的树枝，一起用力翻找；火猛地窜起来，把树点着。火团落到我身上，这一大片伤了”。刚好来了只小猴，高声辩解：“你可不敢这样说。到处都着火呢。西边那山不是先烧！”

乌鸦远远地听到猴子说话，飞过来，落在马背上，哭诉道：“猴子，你们猴子，竟然吃喜鹊，还拔喜鹊的羽毛”，声音已经沙哑，“我实在看不下去，心中不忍，飞去啄那猴子；羽毛被燎了，险些掉下去，险些就，就，……”

云雀实在听不下去，心中不忍，闭上了热泪遮蔽的眼睛。他突然飞起来，跳入水中，羽毛濡水；而后飞起来，高高地飞起来，飞向火线；他双翼用力向下，甩出水点，自己也就直掉下去。你想，云雀顶着热气和烟雾飞来，力量可不耗竭。

云雀直坠而下，听到一声“何苦来哉”。声音是那样的清晰，入耳侵心！

这是朋友的叹息，还是路人的嘲讽？确实，“何苦来哉”，是常常听到的话语。只是周围只有烟火的呼啸，只有树木的炸裂。你想，能说话的可不早就逃走了。

“何苦来哉”，声音是那样的清晰，入耳侵心！不过，这只是云雀的幻听。你想，云雀能不知道滴水难救山火，能不知道……；一路飞来，可不一次又一次在心中发问，最终形成幻听——何苦来哉。

云雀当然不知道这是幻听。既然有问，当然得予以回答，予以公开的回答——做事总是有理由的！尽管直坠而下，云雀仍努力地仰起头，用那惯常的嗓音，用那清脆的嗓音，高声答道：“侨居是乡，心不忍‑耳‑”。只是张口就吸入烟气，“忍‑耳‑”两字已是含混不清。

话音未落，竟有雨点从云雀身边落下——与云雀一起，与云雀洒下的水点一起，落到地上。也就几点雨，也就几点水，竟然完全灭掉山火。云雀怎能相信眼前的景象呢？火已经熄灭，烟已经消散；但树枯草死，满地灰烬。云雀闭上了热泪遮蔽的眼睛。

原来，南海观世音菩萨正端坐于青莲座上，听到那颤抖的“忍”字而睁开慧眼，净瓶中翠柳随即腾空而洒出甘露——不忍就是慈悲啊！云雀听得一声“南无阿弥陀佛”也就睁开双眼——天朗气清，山青水秀，草绿花香。云雀念得一声“南无阿弥陀佛”，闭上了热泪遮蔽的眼睛。

“云雀，你醒醒！云雀，你怎么啦？”猿猴急促地叫着；喜鹊也在呼喊，“大白天你竟睡觉，做什么梦？还流眼泪！你醒醒，云雀！” 

后记：前天突然想起25年前从周作人文章中读到的几句话(大意)：“灵山着火，鸟以羽濡水，飞而洒之。神曰‘何苦来哉’。鸟曰‘侨居是山，心不忍耳’。神以雨助之”。想来这也是佛教故事,只是不如“愚公移山”和“精卫填海”出名。前者有毛氏雄文的演绎，我等曾每3日诵读一遍于教室；后者有鲁迅先生绍介陶渊明时的推荐——“精卫衔微石，将以填沧海；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我倒觉得，“云雀灭火”是“义所当为而不问利弊”，体现了圣人所赞许的“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血气之勇，或许更应该……，因而敷衍成文；又想到“天地，万物之逆旅；光阴，百代之过客”，而人生如梦，诚可叹也。（2014年8月26日）

又记：今日方用yahoo 搜到故事的出处：《杂宝藏经·佛以智水灭三火缘》及刘义庆（403–444）之改写《宣验记·鹦鹉灭火》。内容与我所记不同，但也不能对文章再作改动；不过，知道yahoo一词来自《格里佛游记》，而将文中小鹿易为白马。因选词不当，此前用baidu多次搜索不得，而google 又不可用，诚可叹也。（2014年8月29日） 

以下内容来自网络，未作校核，特此说明。

 刘义庆《宣验记·鹦鹉灭火》

有鹦鹉飞集他山，山中禽兽皆相爱。鹦鹉：自念虽乐，不可久也，便去。后数日，山中大火。鹦鹉遥见，便入水濡羽，飞而洒之。天神曰：“汝虽有志意，意何足云也？”对曰：“虽知不能，然尝侨居是山，禽兽善行，皆为兄弟，不忍见耳！”天神嘉感，即为灭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