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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旧约》要读的书,读完了第二本,《鲁迅的故家》。率先读完的是《东京梦华录》。《鲁迅的故家》更容易读,只是篇幅大些,有二十余万字。作者是周作人。最初以周遐寿的笔名在1953年由上海出版公司出版。我手里的是江苏人民出版社2018年的精装版,所依据的版本似乎是1954年的修订版。
这本书在作者看来或许只是“噉饭之道”,挣些稿费谋生。毕竟49年后,作者完全是自由职业者。多数文章先在《亦报》发表。《知堂回想录》中回顾了他翻译希腊和日本古典作品,但完全没有提这种忆旧文章,自然也没有说这本书。但平心而论,这本书还真是不错。
该书的主体是百草园内外的故事,为前两部分,“百草园”和“园的内外”。作者把回忆限制在庚子年之前,就是十九世纪。都是非常冷静客观的叙述,平淡中也别有趣味。例如说到鲁迅爷爷科场弊案被赦免回家后,除了自己父亲外骂倒一切,上至昏太后呆皇帝,下至本家子侄。“其所不骂的就只有潘姨太太和小儿子,说他本来笨可以原谅,如鲁迅在学堂考试第二,便被斥为不用功,所以考不到第一,伯升考了倒数第二,却说尚知努力,没有做了背榜,这虽是例,乃是实在的事。(p.68)”。当然,叙述中也不乏机锋。回忆三味书屋的学生与武秀才贺家群殴未遂后,有番议论。“这一仗没打成,参加的学生固然是运气,实在还是三味书屋之大幸,因为否则将使老寿先生教书的牌子大受损伤,虽然这并非他管教不严之故,从另一方面来说,学生要打抱不平,还有点生气,正是书房的光荣,若是在广思堂受撒尿签的统治既久,一点没有反抗的精神,自然不会去闹事,却也变成了没有什么用处的人。(p.84)”颇有些鲁迅的文风了。在百草园相关的故事中,不仅有周氏兄弟的家族背景和早年生活,也有鲁迅小说中某些人物和事件的雏形。
该书还有比较简略的两部分,“鲁迅在东京”和“朴树书屋旧事”。前者不仅叙述了鲁迅在东京的生活,也追忆了不少当时的故人。看了这部分回忆,才注意到鲁迅在1901年留日期间写过相当绮丽的旧体诗《惜花四律——步湘州藏春园主人韵》。
一
鸟啼铃语梦常萦,闲立花阴盼嫩晴。
怵目飞红随蝶舞,关心茸碧绕阶生。
天于绝代偏多妒,时至将离倍有情。
最是令人愁不解,四檐疏雨送秋声。
二
剧怜常逐柳绵飘,金屋何时贮阿娇?
微雨欲来勤插棘,熏风有意不鸣条。
莫教夕照催长笛,且踏春阳过板桥。
祗恐新秋归塞雁,兰艭载酒桨轻摇。
三
细雨轻寒二月时,不缘红豆始相思。
堕裀印屐增惆怅,插竹编篱好护持。
慰我素心香袭袖,撩人蓝尾酒盈卮。
奈何无赖春风至,深院荼䕷已满枝。
四
繁英绕甸竞呈妍,叶底闲看蛱蝶眠。
室处独留滋卉地,年来幸得养花天。
文禽共惜春将去,秀野欣逢红欲燃。
戏仿唐宫护佳种,金铃轻绾赤阑边。
书中只摘了佳句,没有全文。我专门从《鲁迅全集·附集》中抄的。
“朴树书屋”则是周树人成为鲁迅之前在北京的住处。在那里,教育部的小公务员周树人,抄着古碑拓片,韬光养晦,瞒天过海。那个时代的结束,已经记录在《呐喊·自序》中,金心异(钱玄同)请他写东西,于是有了被称为(虽然有争议,参阅《开山之作》)第一部白话文小说的《狂人日记》。那次钱玄同拜访的,就是朴树书屋。这两部分的趣味性似乎比前面的稍有逊色,但也很不错。
周氏兄弟似乎都对“正人君子”比较反感。在作者看来,“凡是品行恶劣的人,必定要装出一副道学面孔,而公正规矩,真正可以称得道学家的,缺反是平易近人,一点都不摆什么架子。(p. 219)”前者的例子是中过举人的十八叔祖“他是以道学家自居的,可是到了晚年露出马脚了,…….这类事情很多,暴露出士大夫的真相,也是很有意思的事 (p.116)”。后者的例子则是他们在三味书屋的老师寿先生。我原先也深以为然。不过后来有些怀疑,伪君子固然不好,真小人可能更糟。
在我看来,《鲁迅的故家》是本值得反复看的书。既是鲜活的历史掌故,也是冲淡的散文佳作。当然,不同读者会见仁见智,就像有人喜欢可乐,也有人喜欢咖啡,还有人喜欢苦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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