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旧约》准备读的书，到了今年年底，总算看完了其中一本，《东京梦华录》。可能是最容易读的书。《鲁迅的故家》也在读，精装，携带不便，虽然先开始读，还没有读完。

《东京梦华录》是孟元老在北宋亡国二十年后的1147年(绍兴十七年)写的追忆文章，回忆的是12世纪初(1102-1125，崇宁到宣和年间)首都东京汴梁就是现在开封的繁华往事。堪称是文字版的《清明上河图》。我读的是王莹注译本(中国画报出版社，2016)，简体横排，比较通俗。据说权威版本是伊永文先生笺注的《东京梦华录》。

该书共十卷，大体可分三部分。第一部分前四卷，主要讲东京的空间布局，街道、宫殿、商铺等，偶尔也说到重大活动如太子纳妃、公主下嫁、皇后出行。第二部分只有第五卷，讲民俗，娶妇和育子尤其详尽。第三部分是后五卷，按时间顺序说东京城帝王将相和黎民百姓的庆典活动，各卷开始分别是正月、清明、四月八(佛诞)、十月一和冬至。总体上展示了宋朝鼎盛时期的繁花似锦璀璨夺目。如作者在自序中所谓，“灯宵月夕，雪际花时，乞巧登高，教池游苑，举目则青楼画阁，绣户珠帘，雕车竞驻于天街，宝马争驰于御路，金翠耀目，罗绮飘香。新声巧笑于柳陌花衢，按管调弦于茶坊酒肆。八荒争凑，万国咸通。集四海之珍奇，皆归市易；会寰区之异味，悉在庖厨。花光满路，何限春游，箫鼓喧空，几家夜宴。伎巧则惊人耳目，侈奢则长人精神。(p. 1)”

该书无疑有重要的历史文献价值，例如了解当年东京的建筑布局。文学性也不错，尤其是后六卷可读性强。语言总体上很平实，偶尔也华丽。如写都市的繁华，“锦绣盈都，花光满目，御香拂路，广乐喧空，宝骑交驰，彩棚夹路，绮罗珠翠，户户神仙，画阁红楼，家家洞府，游人士庶，车马万数。(p. 198)”又如写城外的春游，“次第春容满野，暖律暄晴。万花争出粉墙，细柳斜笼绮陌。香轮暖辗，芳草如茵；骏骑骄嘶，杏花如绣。莹啼芳树，燕舞晴空。红妆按乐于宝榭层楼，白面行歌近画桥流水。(p. 164)”文学性方面，更重要的或许是开记录城市风土人情名物掌故之先河。若说有所不足，就是没有人物形象，缺乏故事性。作者深藏不露，优点可能是客观，缺点就是有些平铺直叙。与同样追忆昔日繁华的《陶庵梦忆》相比，还是有些差距。

当年的东京是国际化大都市。卷六《元旦朝会》记录各国使臣衣冠等细节，真有万国来朝的盛世气象，如王维诗句所述，“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谁能料到，很快就是靖康(二年，1127年)之变了。二十年后，作者仍不禁“暗想当年，节物风流，人情和美，但成怅恨。(p. 1)”

作者这种情感，本质上就是当年南唐被赵匡胤所灭后囚禁中的李煜感慨，“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灭南唐五十余年后，赵家也有灭顶之灾。靖康之变被执北行的赵佶哀叹“天遥地远，万水千山，知他故宫何处。”用选入高中课本的《阿房宫赋》的最后一句，“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这种说法很迂腐，但并非没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