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记邢润川教授二、三事
李侠
1月6日晚上收到薛勇民教授发来的微信,是一则讣告:邢润川教授去世了,享年85岁。看到这个消息,我心里咯噔一下,一切来得太突然了,让人猝不及防。邢润川教授是我的博士导师,二十多年前的往事像过电影一样从头脑中快速闪过,赶紧吸一支烟平复一下心情,然后拿起手机联系一下几位经常联系的同门师兄弟,赵冬教授、贾玉树教授、韩来平教授,通报一下信息,疫情期间也出不去,总要做点什么,我联系了王姝彦教授,请她代为慰问。我知道死亡是生命的一部分,对于学哲学的人来说,早已接受人是向死而生的存在这一事实,但考虑到生的种种艰难,但我还是如梵高一样无法习惯死亡。最近一些年我有太多亲人离去,感觉自己的记忆大厦正在一点点坍塌,我总是固执地认为:每个人的人生都是由无数个与他相关的人的记忆构成的,当那些与我们有关的记忆一个个离去的时候,我们自身的完整性就开始出现缺口,到最后也就彻底湮灭了。记得几年前从网上看过一部动画片《寻梦环游记》,说的也是这个道理,我一直认为那是个关于死亡的很温暖的故事。
(印象中好像是2000年9或10月份照的,这是我与邢老师最早的一张照片,谢谢成素梅教授提供的照片)
我印象中邢老师生活非常有规律,不吸烟、不喝酒,天气好的时候每天下午4点钟到学校的小花园散步一小时。那个小花园离我的宿舍非常近,有时邢老师散步后会来到我的宿舍看看,询问一下我最近在关注什么问题,看什么书,或者聊聊家常等。那个时候宿舍就我和学物理的梁博士,他总是早出晚归,到夜里十点才从实验室回来,所以在宿舍读书很清静。那时我的床上、书桌上都是书,再有就是散乱放在书桌上的香烟、稿纸。那个时候年轻,想法很多,老师问起来也就打开话匣子,叨叨的说一大堆,邢老师总是很认真的听,偶尔说一点他的想法,走时还不忘鼓励一句,小李爱看书是好习惯。邢老师离开宿舍后,其他同学们就会来我这里吸一支烟,说你老师很关心你啊,然后大家就一起说笑一番偶尔也会聊几句校园轶事,后来回想很少有老师去宿舍和学生聊天的。现在我当老师了,也是经常督促学生们要多看书,虽然我现在不去学生宿舍,但也常常把学生们拉出来到校门口的小酒店喝酒聊天,也许这些习惯多少有些是受到邢老师影响的,只是现在我已经不太像年轻时那样爱去聊学术话题了,很多时候人也是变得越来越沉默。
在我记忆中,邢老师是话不多的人,做事情聚焦不贪多但很执着。有时候去他家里,他会把家里的香烟拿来让我抽,师母则总是问我是否吃饭了,总要给我做面条,或者让我吃水果,现在回想起来还是很温暖的。他听完我的汇报,提点建议,鼓励我把自己的想法努力做好,偶尔也会聊聊他做的杂志的事情。印象中好像邢老师很少申报项目,那个时候他好像一门心思做杂志,当时杂志名字叫《科学技术与辩证法》(后来改为《科学技术哲学研究》),现在已经成为我国科学技术哲学领域的三大名刊之一,再就是带几个学生,我个人觉得这种不贪多而聚焦少数几件事的心态有利于长寿。
(这张照片是朋友从吴彤教授那里转来的,谢谢吴彤教授)
曾听邢老师聊过他在中科院自然科学史所工作了20年,然后1984年来到山西大学,他是学化学出身的,以前研究过中国白酒(蒸馏酒)的历史,我一直觉得奇怪:一个研究酒的人竟然不喝酒,而我这个不研究酒的人却常常喝酒。我总是隐约感觉邢老师和我父亲他们那代人有个共同特点,社会转型要么成功要么夹生,这种社会转型夹生是很痛苦的事情。我父亲要是活到现在也就87岁,我知道我父亲的社会转型是夹生的,所以他的一生吃过很多苦,他们不会那些场面性的活动,他们有固执的个性与原则,但捍卫这些都是有代价的。时至今日,我愈发感觉自己的社会转型也是夹生的,说不上好与不好,也许保持本心就好,我不知道邢老师是否也有过这种纠结。我看过邢老师与张家治老师编著的那本《科学技术史简明教程》(1988,科学出版社),感觉很棒,尤其是关于十九世纪的那部分写得非常详实,按学科门类来划分,结构与逻辑都很清晰,那本书也是我看过很多遍的一本书,最后书都散架了。即便按照现在绩效主义的标准来考核,邢老师也是很优秀的老师,下面是我从百度学术上查到的量化信息:
在带学生的问题上,邢老师有他的执着也有他的宽容。我记忆中邢老师带的学生不是很多,通过多次交谈和了解,他会结合学生的特点把他长期关注的问题留给你。当时年轻,有无限精力和热情,我的策略就是全盘接下来,自己的爱好留出一些时间继续做就是了。很多老师是不喜欢学生开辟两个学术领域的,怕那样做会分散精力,最后啥也做不出来,这种担心是有道理的。但爱好与激情是人类最大的驱动力,所以,我个人认为结合自己的精力与时间,如果能够忙活过来也是可以的。在这点上,邢老师还是很宽容的,我经常就自己感兴趣的话题与邢老师畅聊,很多时候也是聊得很开心,也一起发表过很多篇文章。我喜欢那种无拘无束的自由的氛围,只有在宽松的环境下,人的潜力和动力才会得到最大限度的激发与释放,在这点上我觉得邢老师还是很宽容的。时至今日,我也会在选题上给学生我的建议和最大限度上的选择自由,因为我就是那样过来的。
我很少给人打电话,感觉这些年也没有取得啥像样的成绩,每天努力挣扎而又混得灰头土脸的,实在是觉得没啥好说的。不打电话不意味着不想,只是怕辜负期待。谢谢邢老师这些年的陪伴,其实,我挺想他的,要不是疫情,这几年总会借机回山大看看,然后陪邢老师坐坐聊聊天……
巍巍太行,汤汤汾水,先生之风,山高水长!
——谨以此文纪念邢润川教授
2023-1-30于南方临屏涂鸦
说明:文中第一幅图片来自网络,没有任何商业目的,仅供欣赏,特此致谢!
Archiver|手机版|科学网 ( 京ICP备07017567号-12 )
GMT+8, 2024-11-23 13:00
Powered by ScienceNet.cn
Copyright © 2007- 中国科学报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