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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的10月23日凌晨,受癌症折磨三年的父亲在老家去世,享年74岁。
我从青岛乘火车经北京转至赤峰,等辗转回到农村老家时已近24日中午,等待我这个远离家乡在外漂泊的儿子的只能是父亲那因我而推迟的葬礼…
巨大的悲痛过后,留给我的是一系列深深的遗憾:
我从1978年上大学离开农村,在南京大学生活了21年,却因住房问题未能接父母去南京呆一天;在国外漂泊的日子更是让父母忧虑重重;转到中国石油大学工作后终于有了一套正规的公寓房,2004年父母到东营访问式小住一月就因父亲病重而返回了赤峰,期间我还多日在外带学生实习…
还有两年就退休了,可我却未能用自己的收入改善父母晚年的生活;在父亲最后岁月里我也很少回去看望,多亏了弟弟妹妹们在身边照顾病床上的父亲,安慰着年迈的母亲…
唉!我就是个不孝之子!
十年来,每逢佳节或回家与母亲、弟弟妹妹们相聚时,看着茁壮成长的一大家子,就遗憾父亲不在身边…
父亲是个文盲,但他一生都在黄土地上辛勤地劳作与探索。上世纪九十年代以前的北方农村还很落后,但父亲常常自制农具,经常有邻居来借用诸如钉耙、锄头、铁锹、镐头等工具,都说父亲自制或修理的工具好使;父亲喜欢在农田里施农家肥,所以我家自留地里的庄稼总比邻居家长得好,即使重新分地后十几年过去了,仍显示出那些地的后劲;父亲喜欢种菜,在山区小河边的湿地上开发出一小片菜田,我和大妹妹小时候经常随父母起早贪黑去种菜、除草、浇水、收菜等,我上大学后其余几个弟弟妹妹就陪同父母干活。在那个饥荒的年代里,连邻居也经常分享我们的成果;父亲赶集,自家的菜总是很快就卖完,给人家称好菜后总是又加上一把,这种经销方法今天也值得学习。在那个个人自由度有限的年代里,父亲一直进行着力所能及的尝试,而没有文化也限制了他的发展,所以他一直鼓励我们子女读书,于是我就成了祖上连续十代文盲后的第一位读书人(遗憾的是我突然上大学造成家里劳动力紧张,加之农村师资缺乏,明显影响了弟弟妹妹的求学机会,这一直让我心存愧疚)…
父亲自律、忍让,但也敢于斗争。他除了来亲戚或节假日喝点白酒外,没有任何不良嗜好,在村里与人交往也总是让利于他人。但若有人故意上门欺负,他就坚决与之斗争;在那个群众斗争的年代里,他通过听广播等途径了解国家政策,遇到不平据理力争,有效地保护了一家人的生存以及子女的前途。
父亲对子女是严厉的,也是宽容的。我小时候农村赌博就很普遍,尽管每场多为几毛钱的输赢;有一次晚上我睡觉前在邻居家看别人打牌,被父亲发现后当场用鞋底子抽打屁股。他说:“黄赌毒偷等坏毛病绝不允许!想吃喝也得等自己长大了挣钱再享受”。我后来的自律与父亲的严厉管教是分不开的。父亲对我因疏忽而犯错却是非常宽容的,记得是1976年前后,农村经济已经非常落后,我和父亲各挑着两桶(100斤)自家养蜂收获的蜂蜜去10公里以外的供销社,卖掉几毛钱一斤的蜂蜜后我和父亲奢侈了一把:在小镇上买了一套理发工具,大概花去十几元钱。回来的路上我因口渴在路边打水喝而将刚买的东西遗落在邻村的水井边,回到家后发现东西没了,父亲一声不吭就忍着饥饿自己去路上寻找,尽管无果,可却没有责怪我;在父母迈入老年后,我却移居国外,更是忘却了养老的责任,电话中父亲总是叮嘱:“只要你们小家庭生活好就啥都有了…”
父亲是节俭的,对亲友却很大方。我在南京读书期间给他买了一件涤纶的短袖衫,其实穿着不吸汗,不是好衣服,可父亲总是说:“这衣服结实,不怕汗,容易干…”一穿就是很多年,直到破旧仍舍不得扔掉。当亲友或者邻居求助时,他总是非常大方,送以农产品等;受到别人帮助时,他总是强调知恩图报,加倍报答。十多年前我回家探望病床上的父亲,他与我谈起早年帮助过我们的村干部,叮嘱我代他上门道谢。我和弟弟上门看望那两位老人时,他们竖着大拇指说:“交你老父亲这样的朋友,这一辈子值了!”
我经常问自己:假若我没有文化而且一直生活在那片黄土地上,我能像父亲那样坚强地生活并养活一大家子人吗?我没有答案…
父亲的形象常常一幕幕在我脑海中闪过,时而模糊,时而清晰,让我心酸,也给我力量。在这父亲离开十周年的时刻,匆忙写下这段文字,以作对父亲的怀念!
我虽然未能尽儿子之孝,却享受着父亲的精神遗产。
这个时刻,我更是一直牵挂着自己堪称伟大的母亲,正是她忍辱负重几十年与父亲一起奋斗养育了我们兄弟姐妹,她和父亲的优良品质已经是我们家的精神财富,值得永远传承下去!
子欲养而亲不待,多少遗憾在心怀!
看着母亲一天天老去,身体大不如前,我在心里默默地感谢弟弟、弟媳、妹妹妹夫及其子女对老娘的关照。我身为游子,仍不能尽孝,只有争取多回家几次看望老娘,祝她健康快乐!
2015.10.23于青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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