葱姜蒜，备齐整；油盐姜醋酒，依次排开。

淘箩里是一条顺丰快递刚送来的大黄鱼，去鳞去鳃去内脏的，应该是有些时候了，水应该已经滴干了。

拧煤气，火苗冒出；开排风扇，隆隆作响。

挂起饭单，戴上蓝牙耳机，拉拢厨房拉门，诸事安排妥当，就待我这个偶尔露面的大厨在来灶台露一手。过年当然要有仪式感，可以放松一下心情，一起来让每个平静的日子都有个新的期待。诸事安排妥当，好有仪式感的一次烹饪“盛宴”。

热锅冷油，还得等些时候，也急不得。耳机里传来了清幽的乐曲，“Take Me Home Country Roads”(乡村路带我回家)……围绕着她的，是我所有记忆……烟雾和灰尘，笼罩着天空  月光朦朦胧胧，我泪眼婆娑……

那是长身体的时候，过年可都会有一段难得的改善伙食的好日子。到了春节，会发鱼票、肉票、蛋票的，分大小户。我家五口人，可巧挨进大户人家，可以比小户的多买些。天蒙蒙亮去排长队，前面的可以买“卖相”好些，刚开秤，营业员或许可以给多些。那一次家里难得来了一条大黄鱼，要马上洗干净烧掉，本来都是姆妈来烧的，可她偏偏要加班去，出门还关照等她回来烧。洗了，自来水是冰冷的，当然比不上洗大黄鱼喜悦带来的刺激，也晾了，就等大厨上灶台来露一手……

等了又等，还不见姆妈回来，阿爸说我们来烧吧，让她也吃一次现成的，给她一个惊喜。说干就干。撬开煤球炉，搬出炒菜锅，浇上薄薄一层油，油可不敢多放，每个月全家也就几两，“唰”，鱼入油锅，放酱油放醋放白砂糖，就待糖醋大黄鱼出锅。等等见水还没有熬干，二人一阵忙忙碌碌地兴奋过后进屋歇会儿。没待一会儿，就听外面有人叫唤“谁家东西烧焦了！”不好，肯定是我家的。黄鱼贴底了，铲也铲不开，二个人手忙脚乱的轮番上锅，顾不上了，再放水，总算铲是铲开了，可一条鱼却是面目全非，惨不忍睹。咋办？咋办！吃了，二人就围着炒菜锅站着吃，焦的地方硬嘭嘭还发苦，厚厚的肉多的地方，里脆外嫩……

虽说那时的大黄鱼比起现在的小黄鱼也大不了多少，可毕竟是占了一家子的一个大份。就那个春节，家里的饭桌上就少了一条可以撑门面的“硬菜”，以后这件本想瞒天过海的轶事成了咱爷俩彼此心有灵犀一点通的偷着乐。如今不再有与阿爸在一起“闹腾”的日子了，是他把我一路相送，一直送到一个我渐渐回头看不见他的地方去了。

其实姆妈烧菜，就这小黄鱼，还真是所擅长的其中之一：去头剔骨，可以是黄鱼羹；个子太小，可以做黄鱼松；换个吃法，下油锅挂糊，可以是面拖黄鱼；最常做的是咸菜黄鱼，那是她儿子喜欢的，连汤带汁，就好这一口，水大些是汤，水小点就是一道“硬菜”……

天下熙熙，皆为食来；天下攘攘，皆为食去。太座当然也想跟着学一手，回家买了黄鱼，就少做糖醋的，学做宁波名菜咸菜黄鱼，样子是越来越像，味道也是越来越像，可她自己总觉得有点不对经的地方。既然要学，就得虚心开诚的，记得那次姆妈是特意买来黄鱼做示范，前后次序，轻重份量，注意事项，一边示范一边解说，二人围着灶台不时还轮流掌勺上岗，一阵不亦乐乎的忙碌，可谓真经嫡传，没有“闲话”，姆妈是一个劲的夸啊。回到家里再做，太座自个又觉得哪些地方没到火候。可以了，米其林三星也就这样了，从小吃到大，与姆妈的味道能一样吗！

要过年了，如果还是姆妈在厨房掌勺，一般除了要我们去屋里坐着说说话，而她自己一个人总是在灶台前开开心心的忙忙碌碌着……前前后后准备了好一大阵日子，热热闹闹一大家子人，热气腾腾一大桌子菜，咸菜黄鱼大概还是会有的。

站在灶台前烧黄鱼的那一刻，不由自主的去想象那一刻姆妈她可能会在做或者会说些啥的，“围绕着她的，是我所有记忆”，当我再回头去看的时候，仿佛她还会在那里。

油面上泛起了微微的白泡，不一会，微微青烟飘起。

就那一会儿，这缕缕冉冉升起的青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