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酒堡

泸州的初冬，

到处可以见到绿，

乾坤酒堡，

就在这碧绿的自然环抱中。

调酒师缓步而来，

直觉告诉我，

她能教酒神与诗神在这里相遇，

单凭这一点，

足以让我回到安静的沉默中。

她的着装古典又简洁，

神情认真而柔和，

说话的声音近在耳旁，

又仿佛隔着若干年的光阴。

在她一番讲解之后，

我开始动手调酒，

在两种基础酒组合里，

加入少量调味酒。

一滴尽在眼前的美感，

此刻的印象。

一滴无为的孤独，

不被任何人旁观的独白。

一滴时间的苍茫，

只能品味无以言传。

细微的不同，

口感就会有相当大的差异，

仿佛命运关口，

心灵之上微妙的变化。

在摇酒杯里摇晃多次之后，

我饮了一小口，

任它唤醒封存多年的旧事。

国窖大桥

我隐隐觉得，

一大片窖池与一口龙泉井，

是不可分的整体。

参观完中国第一窖，

来不及细想，

随即去酒业园区。

经过国窖大桥，

导游小何介绍说，

泸州人称它长江三桥。

我心里想，

吴国有二乔，

巧的是，

都在长江边上，

更巧的是，

两者的美通过江水联系起来。

江水，在汉语里，

与美有着近于无形的关联，

既有空间的含义，

也有时间的含义。

苏轼在赤壁怀古中写到小乔，

用意不在英雄美人，

而在初嫁的时间点。

关于她俩，

当然还有不少美妙的文字。

我得承认，

我此刻的语言，

与酒有关：

我刚在老窖博物馆，

喝下一大口原浆酒。

原浆，对应于无限可能的美酒。

天线

杨振宁先生说，

科学家要把自己的天线架在高处。

我想，普通人也可以如此，

像我这样的人，

可以把天线架在自己的星座之上。

在泸州的夜色中，

接收穿行于银河的神话故事，

接收李白的黄河之水，

接收苏轼的天上宫阙，

扔掉面具，

举一杯赤裸的酒。

当然，我仍将生活在低处，

与流水，草木，虫鸣在一起，

与大自然的语言在一起，

与童年的记忆在一起。

泸州老窖

这四个字，已成为整体，

像一枚完整的苹果。

饮一口酒，或者饮一杯酒，

饮到的都是这四个字。

当有人问，味道如何，

最好邀他同饮，

对着月亮，

对着心中的女人，

美酒本身才是最准确的表达。

醉不是目的，

激情与疯狂也不是。

我谈论这四个字，

只是想触碰酒神与诗神的关系。

这四个字中的泸州，

指中国，指四川，

指此地方言，

指一方水土酿一方美酒。

老，指久远的岁月，

将岁月酿成酒，不只是一门技艺，

类似于将方言酿成诗篇。

窖，指藏酒的地方，

读音觉，似有沉睡之意，

实际上每一个酒分子，

一直醒着，完成着美的创造。

窖，含有不可言说之义，

近于道。酒之道，

意味着诗之道。

同行，在时间的风中

一

十日下午，

我们先后到达双流机场集合点，

前往泸州诗酒大会。

四个不相识的人，

像四颗陌生的石子儿，

不，应该说的诗意一点，

四颗陌生的珍珠，

接受了时间的暗示。

二

人少，换乘小轿车，

我们在同一个空间里，

在成泸高速路上，

交换语言与呼吸。

开车的小夏，随和开朗，

大学毕业后从宁波回到泸州，

三十出头的他，

有老窖的真诚与质朴。

三

冯老师最年轻，

此时正被幸福包围着，

有点合不拢嘴，

他努力收敛。

光电信号不时从他的手机上跳起，

他称她夫人，

他说她要求这么称呼，

大概有孔子所说名正才能言顺的意思。

不只是言顺，是一生的顺。

他的一双善于捕捉的眼睛里，

什么都不缺。

时间给予他的东西，

将一件不落。我相信。

四

在冯老师看来，

我是一名书生。

你就是一个书生，

他语气加重，重复了一遍。

他是学中文的，

觉得这样表达准确，

好像在说，

你不习惯四处看看吗？

我当然是看的，

只是偶尔，

愿意用诗歌覆盖一些事情，

用纷纷的落叶，

用诗经中的一场雪。

五

生命的过程，

可以理解为人与时间的关系，

诗人更是如此，

一面打磨淘洗他的语言，

一面在调色板上，调匀他的时间。

六

亮平兄坐在副驾驶位置，

跟电视剧主角同名，挺贴切。

精明与果敢，

不时从他的话语中溢出，

话语的背后，

有一种敢叫日月换新天的自信。

我忘了问他，

你生命中还有几个山头，

没有被你拿下。

经过成都，杜甫近在眼前，

哪有等下一次接近诗圣的道理。

对于时间的态度，

也是亮平兄对于诗的态度。

七

亮平一口一个施姐，

起初我以为叫的是师姐。

听见的未必真，

所以中国人大多含蓄，是有道理的。

这也是汉语的妙趣吧。

雪芹兄笔下的江南女子，

时间的又一个版本，

有着月光的灵敏。

都说女子的语言是天生的，

这一点，可谓忠实于红楼梦原著。

她用一串话语，

有形与无形的话语，

将我们四颗陌生的珍珠，

串在一起。

八

这些记叙的文字，

与散文没有什么不同。

作为诗，

时间的妙处又一次呈现出来。

九

时间的光泽，

落在四颗陌生的珍珠上，

不可尽言。

就像同样的酒，

落入各自的心境，

是同一种美，

又不是同一种美。

但有一点是确切的，一致的，

美是不被忘却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