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成功”和“失败”两种结果放在一起,让大家来挑选,相信几乎所有的人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成功”,这是毋庸置疑的。不过遗憾的是,尽管我们都在努力追寻“成功”,却任谁也无法彻底摆脱“失败”的阴影。因为,在实践当中很难避免那些我们预测不到因素在发挥着作用,干扰着事物的进程,让我们期待的“成功”变得不再那么自然而然,反而让“失败”变得难以逃避。“失败”很可怕,一连串、不断的“失败”更可怕。不过,今天我要在谈论了这种悲观的看法之后说一句反话:有些“失败”未必一定那么“可怕”,相反或许还是挺“可爱”的。
我这么说,一定会有N多人会认为有我这种想法简直就在这里给大家灌输那个著名的“精神胜利法”,像个后脑勺没长辫子的“阿Q”在不遗余力地自己麻醉自己。事情似乎明摆在那里,都已经“失败”了,你不一脸怒容地去对“失败”提出批评,更不肯愁眉苦脸地总结教训自我批评,重新上阵争取成功,还有心思去欣赏“失败”的惨象?简直是“没心没肺”啊!不过,大家请息怒,有句名言说得很好——“失败是成功之母”,“成功”的“母亲”都亲自来了,我们不可以欢迎一下么?所以,心态别那么紧张、表情别太过严肃,还是静下心来端详一下“失败”这位“成功之母”吧。
“失败”其实是“成功”的对立面(反义词),所以我们研究“失败”可以从解读“成功”开始。我们所说的“成功”(有时也可以称之为“取胜”),其实是有一个目标或判断标准的,这个目标是我们做事之前预先设定的,通常情况下,达到了目标即判定为成功,没有达到目标即定义为失败。如果目标定的低,则成功可能来得很容易;如果目标定得高就不容易成功(经历失败后取得成功);如果目标从根本上就定错了,甚至永远无法成功(彻底失败);如果目标本身定得没有太大的问题,但路线和方案的设计出现大的失误,结果可能是南辕北辙,很难取得成功(经历长期、大量的失败后或许会成功)。如此看来,其实“失败”并不简单,有些“失败”是在开始做事的时候就已经早早地埋下了“祸根”的,排查原因,总结教训,要从根上抓起。其间还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因为“细节决定成败”,一个小的细节的疏失都有可能导致全局或最终结果的失败。在实践当中,导致失败的细节原因其实会有很多,有客观的也有主观的,有我们能够掌控的,也有我们根本无法掌控的。如果面对一个貌似可以实现的目标(预期设想),我们已经认真对待了可能想到的很多细节,在主观上已经足够努力,在客观上也已经想尽了一切办法,却仍然无法取得“成功”,我们就需要反思,这“失败”或许本来就是必然的,而在这种“必然”的背后,是否有更深刻的东西,甚至有比成功更加重要、更有意义的东西了。那些能够引发深刻的反思,或者从其他的视角看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成功的失败,就是“可爱的失败”。
在用实验记录书写的、真实的科学技术发展史上,失败可能要远比成功多得多。在事隔很多年以后,去阅读那些原汁原味的历史资料之时(当然我一直没机会去读),我们可能会惊奇地发现,很多“失败”竟然是必然的,而“成功”却来自偶然。我们可能都熟悉法拉第发现电磁感应现象的那段历史,那真可算是“十年失败、一朝成功”。现在具备了电磁学基本知识的大学生都会明白法拉第的那么多次实验为什么必然要“失败”(什么必然是真正不可能的),但当时的法拉第显然不知道。他仍要不断地尝试、试错,直到一个偶然的机会让他成功(什么是必然的规律)。我们也会记得迈克尔逊-莫雷实验的“零移动”结果本来也算是一种“失败”,但最终却带来了科学家们对时空观的重新思考以至于狭义相对论的巨大“成功”。
这些大牛们身上发生的非常著名的“失败”和“成功”例子或许离我们太遥远了,总让我等难以望其项背。下面讲一个我自己身上发生过的故事,希望以此告诉大家,其实你所面对的“失败”未必总是那么可怕,换个角度看没准是个另类的“成功”。话说若干年以前,我曾安排一个学生尝试用双层干压法做阳极支撑的固体电解质薄膜(这是目前很多课题组都用的方法)。最初安排了一个男生去试试,他试了一下失败了,就放弃了尝试改做他更喜欢也擅长的合成工作去了,做得很好;两年多以后,他又返回来再做这方面的工作,还是做成功了。随后,我又安排了一个女生去做,这个同学很用心地做,但是很长时间里都没有取得成功,失败的现象每次都一样——薄膜和支撑体之间总是分离开的,有时薄膜会碎裂成很多小块,有时却可以是一个整体。她沮丧地把这些“失败”的产品端给我看时,头几次我也很失望,想了些办法继续尝试,似乎仍然未见明显的起色。忽然在某一天,我有了一种另类的想法——既然脱落下来的薄膜可以是一个整体,那我们何不就此利用一下这个整体(薄片),而不再去追求那个带有支撑体的薄膜呢?于是我让她继续试验,适当增加厚度,争取让脱落下来的膜坯能够保持一个整体并具有一定的强度,然后就拿这个膜坯去烧结,最后在其两面分别涂布电极做后续的电池实验,她照做了,结果很不错。这样我们就用干压方法拿普通的模具(配合精度很一般,正常情况下是不敢压太薄的片子的)轻而易举地做出了60微米左右厚的陶瓷膜片,做出来的单电池的功率密度也不错。这算是我们在对不断的“失败”进行了反思(逆向思维)后取得了一个小小的“成功”,由此我们发明了一种我们称之为“缓冲干压法”的陶瓷膜片制备方法。
事实上,我决定让她继续做这个“失败的实验”的时候,我已经完成了一个调整——目标的调整,从追求带有衬底的薄膜转而追求没有支撑物的膜片,正是这个目标的调整,把“失败”变成了“成功”。同时,我还完成了两个分析——失败原因的分析与成功的可能性的分析。由于支撑体和膜层的压缩特性不同,导致二者在脱模过程中形变量不同,而且支撑体中所用的粉料和膜层粉料之间的结合强度太差,所以脱模的同时就会立刻发生膜层的脱落,从而发生分离。由于下面有一个毫米级厚度的缓冲层在,完全不用担心模芯相碰,上面的膜层只要布料均匀,膜片是可以压得很薄的。
总之,“失败”并非总是那样的可怕。如果我们面对失败能及时地做出调整(包括方案上的和目标上的)和分析(失败的原因与成功的可能),有时可以在一次次失败后通过不断的改进争取最初期待的成功,有时则可以从“失败”中发掘有价值的东西,取得最初未曾预料到的“成功”。那些能够带来些收获的“失败”,就是可爱的“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