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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2月18日上午十时许,突然接着二弟的短信,只有几个字“妈妈今天走了”。看到这几个字,心中就是一震。虽然母亲的情况我们早就预感,但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还是让我受到很大的震动。于是立刻与弟弟通电话,弟弟说,昨天夜里母亲就睡得不安稳,不时地在叫喊,可是听不清在喊什么。早上听到母亲在咳嗽,约九点多,忽然感觉母亲那边很安静。再过去一看,母亲已经没有了呼吸。二弟立刻给母亲做心脏按压,试图恢复母亲的心跳。这时,三弟听到消息后,也从家里赶了过来,与二弟轮流给母亲做心脏按压。
120急救车赶到后,做了心电图,量了血压,对弟弟们说,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心电图是直线,血压为零。后面的事,就是给母亲清洗身体,更换衣服。
我在电话里对二弟说,我马上就赶回去。老伴很快联系到女婿,然后就驱车直奔天津。到了家里,走到母亲的遗体前面,我立刻下跪,磕了四个响头,口中连喊“妈妈!妈妈!”眼中没有眼泪,但心里特别沉重,想到的只是这样一句话,我没有妈妈了,我没有妈妈了!
与弟弟们简单交谈几句后,三弟要为办理死亡证去跑社区等地开证明,还要去社区医院开母亲的死亡证。我想起几年前,在父亲去世后,母亲执意要办理遗体捐献的事宜。当时三弟不太同意,因为父亲当时在捐献遗体的时候,就有家人表示不赞同。母亲说,既然三弟不肯去,那你来帮我办这件事吧。我是赞同和支持母亲的做法的,当然就去找到天津市红桥区的公证处,在他们的协助下,办理了遗体捐献的申请事项,以及公证书。
三弟已经把公证书的文件都准备好了。在我的女婿的帮助下,我找到了天津医科大学教务处的电话。因为是星期六,办公室里没有人。但电话留言里给了一个手机号。我拨打了这个手机号,一位姓王的老师接听了电话。交谈几句后,初步确定了星期一他们派车来运送遗体。在这个过程中,我问起,遗体在家里停放这几天,我担心会发生一些不好的变化,问王老师应该怎样处理。王老师给出的建议是,可以找一个殡葬服务部存放遗体,也可以租赁一个冰棺,在家里存放。
三弟妹的一个妹夫有些关系。在他的帮助下联系到一个殡葬服务部,租来了冰棺,将母亲的遗体摆放好之后,启动电源。冰棺能保持零下七到九度的低温。这可以保证在母亲的遗体运送走之前,不会发生什么变化。
初步的事宜都安排得差不多了。我和弟弟们谈起了过去的往事。有些事,母亲跟弟弟讲过,而我却从来都不知道。二弟说,母亲告诉他,我是出生在汉口协和医院,二弟出生在安庆同仁医院。而三弟出生在什么地方,他们俩都不太清楚。而这事倒是我还知道。我告诉他们,三弟出生在北京友谊医院。那应该是苏联专家援建的医院。我之所以有这个印象,是因为母亲在生产前已经住院,父亲带着我和二弟到友谊医院去看望母亲。母亲挺着大肚子,穿着病号服,和我们笑着谈天。这个印象还是很清晰的。汉口协和医院与安庆同仁医院都是外国人办的医院。那两所医院原来的医生护士都是外国人。汉口协和医院是英国人。安庆同仁医院可能也有英国人,但是不是还有美国人就不清楚了。北京友谊医院的医生护士都是中国人,但有苏联专家。
小时候在安庆,我记事的时候,二弟已经出生了,由外婆帮助带着。母亲还要上班,所以没有时间带他。我由祖母带着,所以平时是看不到母亲的。只是隔三差五,祖母带着我去外婆家,间或能够见到母亲。但是,在安庆时与母亲相处的记忆几乎为零。有时,父亲从外地回来,与祖母和我一起吃饭,这时我也没有见过母亲。
1953年,从安庆到北京时,祖母带着我,母亲带着二弟,坐上从安庆到汉口的轮船。二弟小,和母亲有个床位。我和祖母就睡在船舱的地板上,只铺着一张席子。
到北京后,和母亲就天天见面了。母亲在邮局上班,早出晚归。家务都是祖母和一个从安庆带来的保姆一起做。母亲在星期天的时候,也一起搞卫生。我印象较深的是母亲总是在擦窗户的玻璃。我家还得到过一个居委会发的“清洁”的标签,原因就是玻璃擦得很干净。
记得母亲刷牙时,总把一副假牙取下来用牙刷在刷。我从来也没想起问过,母亲为什么那么年轻就配假牙。这次二弟告诉我,母亲在贵阳时,那时也就二十多岁,因为患严重的牙周炎,上牙床的四颗门牙全给拔掉了,只好配上假牙。这假牙一带就是七十年。2016年,我把母亲接到北京,住了三周。晚上母亲刷牙时,还是自己取下假牙,自己用牙刷在刷。
母亲一生极为节俭。一件外衣,一穿很多年,打了补丁,也还要穿。从经济条件来说,母亲不是非穿补丁衣服不可,但是她从来不讲究这些外在的服饰。我的姨妈和舅妈们,从经济条件上,都没有母亲的收入高,但母亲的服饰永远是最简朴的那一个。有时,我们或她的儿媳们给她买了新衣服,她都说真是没有必要,她有衣服穿。
母亲到了晚年,依然节俭。一支牙膏,直到再也挤不出来了,就用剪刀剪开,用牙刷在上面涂抹,继续使用。母亲说过,当年在抗战时期,生活特别艰苦,所以这种节俭的习惯就一直保留着。任何一点浪费母亲都不能容忍。
母亲对我们的管教还是很严格的。虽然母亲上班工作,时间很紧,在那个年月,晚上还要在单位开会,不到九点都到不了家。特别是祖母去世、父亲调往外地后,全家的家务和对孩子的管教都落在母亲一个人身上。有一次,我因偷了一张京工大院食堂里工会正在出售的电影票,然后编个瞎话去首都电影院看电影。回来被母亲揭穿了,于是拿着一根扁担用力地打我。说是用力,只是我当时的感觉,现在想来,母亲能用多大的力?但那次教训后,这类事我是再也没有干过。
那根扁担是怎么来的?弟弟说了这样一件事。当年我们住在车道沟时,压水井供水总不正常,需要用水缸储存一定量的水。于是父母和家里的保姆到蓝靛厂去买水缸。买水缸这事我有印象,但为什么要买水缸我已经不记得了。我们一家都去了蓝靛厂。我小时候有毛病,坐车、走路、坐父亲的自行车,都容易头晕,一晕就天旋地转。那次去蓝靛厂,走到半路,我又晕了。结果母亲和保姆轮流背着我,继续往前走。买了水缸,没法弄回来。父亲就买了根扁担,由母亲与保姆俩人一起抬了回来。
后来,那个水缸不再用来装水了,改装粮食了。后来水缸破了,找人给锯上,继续使用。直到2005年父母搬家,从天津丁字沽零号路搬到湘潭道水竹花园,这个缸才弃之不用。那也至少用了五十年。
我个人感觉,自我小学五六年级直到初中,母亲对我似乎有点偏爱。这个感觉是怎么来的,我也说不清。具体有哪些更详细的事例,我也想不起来了。但这种感觉一直存在。在母亲的关爱下,我真的有一种幸福的感觉。后来,母亲带着弟弟随父亲搬到天津。我不想离开北京,但对与母亲的分离是有点难过的。
自从离开家自己独立生活之后,开始并没有怎么特别想家、想念母亲。有时生病,也不想别人那样,一有病就会想家。但突然有一天,我特别想家,主要是特别想念母亲。这种想法当时怎么也克制不住。结果弄得中专时的班主任也察觉到我的情绪不太正常。可是我对他什么也不想说。
参加工作之后,每年都有探亲假。其实,平时春节、五一、国庆都可以回去。一回到家,母亲就想方设法给我做好吃的。当她知道我喜欢吃猪肘子时,每次我回去,她都要炖猪肘子。但是我毕竟一天天长大了,对母亲的依赖也越发减少了。这样的感觉我并不喜欢,可是似乎也没有办法改变。
记得小时候,我闹肚子。晚上母亲抱着我上床睡觉。那次,母亲用手轻轻地拍着我,这是我印象最深的一次,母亲在拍我睡觉。多少年后,那种感觉依然记忆犹新。可能在母亲的怀抱里,心里是最踏实、最安静的。
母亲虽然没有说过,但是我能感觉到,当母亲离开北京时,是希望我也跟着一起走的。可是由于我很希望自己独立生活,能尽早离开家庭,所以对母亲的感受虽然也了解一点,但更想按照自己的意愿做事。所以从16岁之后,与母亲就是聚少离多了。
父亲离世后,母亲也要办理遗体捐献事宜。这次弟弟告诉我说,其实母亲是最早要提出捐献遗体的。当时父亲对母亲说,我们都这么老了,这样的遗体谁会要?父亲原来从来没有提过他要捐献遗体。但在病重的最后几天,他却坚持一定要捐献。弟弟说,父亲就怕给我们添麻烦,而他一生中最怕麻烦别人。这话我也理解。母亲走后,有亲属说,还是火化吧,不要捐献了。我们弟兄三人都表示还是要尊重母亲的遗愿。
母亲是一个平凡的人。但在她的儿子们的心里,母亲永远是最伟大的母亲。这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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