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

曾泳春  

     我经常惭愧，作为一名大学教师，而且一路走到了教授博导，我却一直不知如何教育学生。一如我在科学网上写的博客，我一直觉得自己没有输入太多的正能量。比如，我不鼓舞学生们为伟大的理想而奋斗，相反，看到有人这么做，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把学生们护在身后，我不愿意他们在还没有看清这个社会的时候，就被一些振臂一呼鼓起他们的血性，按耐不住地就冲了上去。我希望他们知道真相，然后做出自己的决定。当有人教训学生时，我的第一反应还是把他们护在身后，我想问问老师们：你们也年轻过，学生们的这些问题，你们当初没有过吗？

    其实，这也是我一直在回忆青春年少的原因。有人说，你是生活不顺利了，你惆怅了，所以才会在40岁时就开始回忆。而我如何告诉你，我回忆的这些青春年少，其实都是想给老师们看的。我们回顾，是因为我们现在的位置改变了，我们从学生变成了老师、导师，可是我们不懂学生了，埋怨他们不懂规矩，他们鲁莽，他们好像没有家教的样子。可是当我回顾时，我们当初难道没有迷茫过吗？我们知道5年后会在哪里吗？我们知道所学的知识有用吗？不是我们不爱科学，从6岁起一直学到20多岁，爱一个人足够了，何况爱科学？可是科学带给我们什么？它能让我衣食无忧吗？它能让我与所爱的人在一起吗？它能让我们因为拥有知识而受到尊重吗？    

    我们的青春年少，已经逝去，或终将逝去，但无可否认，那是我们一生中最快乐、最痛苦、最爱哭、最爱笑、最爱、却又最不懂爱的日子。所有这些快乐痛苦、笑容眼泪、迷茫清醒、执着放弃，我都经历过，所以我总想护着你们，护着正在经历这些的学生们。我爱你们，就像爱自己的青春。

    其实，你们所有的企图，我都清清楚楚，我不想点破，是因为当年我也不想被人点破。虽然我现在还做不到，但我不想太溺爱你们，我知道要赋予你们一定的责任，让你们知道，在这个社会上，你们是有责任的，有人在依赖你们，包括导师我。这里又要说到我的“撒娇”观，我赋予撒娇的定义是：欣赏并示弱。示弱是因为欣赏。只要是我欣赏的，我都可以示弱，示弱预示着，我赋予你责任了。我不想得到什么，我只希望，你们从这样的示弱中，感受到年轻的肩膀也有人依靠，也有这个世界的依靠。我希望你们骄傲，为你们为这个世界做出的一点一滴的贡献而骄傲。只要你们诚实、不作假，哪怕是失败的经验，都是这个世界无比珍贵的经验，远远珍贵过那些成功的案例。

    在我们已经逝去、归根到底是终将逝去的青春年少里，我们疯过哭过笑过，请相信，这些都是在我们的人生中不会再重演的美好。人不轻狂枉少年！我们今后的人生，不会再有这样的轻狂和放浪形骸。所以，不必太在乎你们的表现，只要内心坚守诚实和善良，无论你们怎样的表现，我都知道，你们是在青春年少里，而我，也曾青春年少过。

      也许有一天我终会被非常科学、非常正能量的科学网驱逐，我希望你们记得一个不太喜欢输出正能量，却只愿意遵循内心与自然、科学与暧昧、美好与撒娇的女人；也许有一天我不再做科学、不再做导师，我希望有人记得一个太过溺爱学生（因此惨败）的导师，一个喜欢用方程描绘人生轨迹的科学家，喜欢是因为欣赏，我欣赏动力学方程（而不是化学方程），我不喜欢变质，我喜欢这个世界的所有人和物，井井有条，不会发生化学变化，保持它们原有的、纯真的样子。

       贴上旧文，《好时光总是过去的》。

青春是在青春后才会懂得的美好。我在20岁时，觉得没有18岁时青春；在24岁硕士毕业工作时，我觉得已经苍老了，因为最美好的7年大学校园时光，已经挥霍殆尽；而在28岁时，我已经是孩子的妈妈，当然无颜再谈青春。所以，在整个青春时光，我几乎没有觉得自己青春过。如果我们一直拿今天与昨天相比，我们的心每天都在苍老，然后每天都在怕老的惶惶中渡过。

    所以我选择在40岁时回忆那些找不回来的青春年少，是因为我终于顿悟，好时光总是过去的。在经历了这么久之后，我把那些青春的日子用小波过滤，剩下一条平滑的美的曲线，并将那些日子描画了出来。而当时的眼泪、沮丧、彷徨、愤怒、哀伤，在日久沉淀之后，泛出了新的光华，被我赋予了一个好听的词，叫作成长。成长是痛苦的，但那是走向绚烂的阵痛，我们的青春，在一次次从迷茫到清醒的阵痛中，破茧成蝶，走向我们最成熟的人生。

    怀旧是一种时间不能治愈的群体症候群，今天的文艺青年怀想1920年代的风流，1920年代的不羁女子渴望留在印象派的红磨坊里，对往昔的迷恋成了一场没有终点的沉溺。既然如此，既然一定会有沉溺，我选择在40岁时怀旧，是因为还有激情。这样的激情，既是对过去时光的欣赏，也是对当下生活的安然。而对未来，我没有过多奢望，我会用科学去计算，但深知无法预测，也就随它去了。让一切随心！

    走过了这么多路，其实并不觉得青春是最美好的人生驿站，只是在回顾的时候，被那种纯真感动。青春的特权，在于不需要掩饰很多东西，青春可以犯错，因为有时间改正；青春可以张狂，因为没人会去计较你的青春张狂；青春可以毫无顾忌地去书写爱情，因为那本是爱情的年龄。但青春的阅历，注定了我们还不具有成熟的智慧，青春还无法享受成熟带给我们的豁达、愉悦和平静。

    青春是一首激越却又太过匆忙的歌，少年听雨其实是一种不真实的梦境。不论是旧时的红烛轻摇，暖香在怀，还是现今的指点江山、挥斥方遒，春潮涌动间，我们有过太多的梦，我们不知道哪里是梦的尽头。然而生命的声色终会随时光的流去而渐渐沉淀，留给我们的是以前梦里没有过的东西，它叫现实。我们从少年到中年，先是在别人深邃的故事里寻找着自己的印迹，然后发觉自己也就是一只孤雁，在苍茫无依的天地里不留印迹地默默飞行。（贾伟，《听雨》）

    最好的年代，总是在此刻。人生在此刻。

王菲，《致青春》。

他不羁的脸像天色将晚
她洗过的发像心中火焰
短暂的狂欢以为一生绵延
漫长的告别是青春盛宴

我冬夜的手像滚烫的誓言
你闪烁的眼像脆弱的信念
贪恋的岁月被无情偿还
骄纵的心性已烟消云散  

好时光总是过去的

怀旧是一种时间无法治愈的群体症候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