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2年美国华工东移宾州留存《红楼梦》刻本被发现

黄安年文  黄安年的博客/2018年3月31日发布

近两个月来，一则消息让我和老伴吕启祥激动不已。

十几年间，我集中关注美国铁路华工研究，老吕则继续关注红楼梦的研究和传播。事有凑巧，近年因同道结识现居美国纽约的黄倩女士，她是美国铁路华工探寻的志愿者，热心探寻1869年太平洋铁路建成后部分华工东移的走向。她在探寻在美国的华人历史资料时偶尔发现一条鲜为人知的华工与红楼梦相关信息，于是几经波折找到了藏主，这部一个半世纪前流传到美国东部宾州的水獭瀑市刀具厂的《红楼梦》刻本，于今在美国宾夕法尼亚州水獭瀑布市卡内基图书馆地下室（1301 Seventh Ave., Beaver Falls PA 15010，由该市美国历史协会(P.O.Box 493 Beaver Falls  Historical Museum, Beaver Falls PA 15010妥为保存着，只是人们不知晓，而保藏者出于对华工华人的敬重悉心保存，但并不知道《红楼梦》一书在中国的文化价值。

   2018年3月28日，黄倩在给我的电子邮件中谈到：“我是网上搜索到黄安年教授铁路华工的一系列博文，拜读之后使我对美国华人历史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太平洋铁路竣工后，美国西部的华人如何迁移到美国东部的? 在搜索历史资料时，我发现除了已知的麻省皮鞋厂和新泽西洗衣厂外，还有第三家工厂雇佣了华工。这就是宾州的水獭瀑市刀具厂，从1872年开始雇佣了300名华工。1999年路德康教授在题为《Asian Pioneers in the Eastern United States: Chinese Cutlery Workers in Beaver Falls, Pennsylvania, in the 1870s》（《美国东部亚洲先驱：宾州水獭瀑刀具厂的中国工人》）的论文中提到有一本华工留下的红楼梦，于是我几经周折终于联系到该市历史协会，由于他们不认识中文，这本书一直头朝下放在玻璃柜里展览。历史协会寄来书的照片，我想起黄安年教授的妻子吕老师是红楼梦研究专家，所以我就请黄教授夫妇过目指导，期望获悉从红楼梦研究的角度看有何价值？感谢指教。”

她说出了我们之间合作探寻这部《红楼梦》刻本流传宾州水獭瀑布市的因缘。

2018年1月25日，她在给我的微信中说：“宾州一个小地方历史协会收藏了一本1872年华工带去的《红楼梦》”“我们小组拿到照片后，我给您看。您妻子是红学家。她一定喜欢。华工是1872年去的，但是不知道书是哪年印刷的。据说只有4章不完整。”我回复：“如果真是1872年年后华工带去的，就极有意义。”她说：“据说是在华工宿舍找到的。”次日我又回复：“希望有细节和照片提供。民间收藏很重要。华工身份确定也很重要。”

2月16日，她在微信中说：“刚才终于拿到了《红楼梦》。有幸拜托吕教授看一下。”她传来了两幅用于展览的照片。我问：这些展览照片是放在哪里的？她说：“宾州与俄亥俄交界的叫水獭瀑布市。那是老工业地区。”“这是永久性历史博物馆，属于（当地美国）历史协会的。”“台山的李天培照片就来自这里。”据我所知，台山李天沛、李祐芹、李天宽、李奕德三代家族成员系美国加拿大修建太平洋铁路德包工头，现存广东台山水楼村的《李文庄公家乘》族谱均有记载，台山的李天培情况待查。来自台山的李天培信息很重要。

2月23日，她在微信中又传从博物馆那里获得保存的《红楼梦》卷第五十一回结尾页，第五十一回中一页，装订脊、第四十五回照片。我回复：“可否完整介绍携带红楼梦片断的情况及发现的保存地”,“又如何认定是铁路华工所带？”她说：“我问过，说一直保存在当地历史协会，还有工厂的刀具。”“华工的宿舍是厂里提供宿舍，留下的。”“当地历史博物馆一直保存至今”在语音通话中，她还提到“他们还保存着300华工的花名册。”并认为“假如我们能证明这个版本早于1874年，那么基本确定是华工带来的。”我回复：“你的探索性研究极有意义，无论对铁路华工、对《红楼梦》传播。希望你的论文能发表。也望（他们）保存好《红楼梦》本子，多发些不同回的照片来。”“三百人名单也极重要。”“迄今尚未发现（或披露美国）民间保存的《红楼梦》（早期）本。惟有（美国）大学图书馆和大博物馆收藏，但未涉及该历史协会的收藏。”“这册是否从第四十五始到第五十一回（结束）？”“发来图片有头尾的才能判断，再则装订是否原始的。”她回答“是”。

2月24日吕启祥用我的微信写给黄倩：“黄倩女士，您发现美国民间存有一八七〇前华工带去的《红楼梦》，十分意外和惊喜。曹雪芹逝于一七六三年，其书先以抄本流传，自一七九一起始有刻本，谓程甲本。其翻刻本南北均有流布，华工所携推测应属此类。有研究红在国外的学者，未曽闻这一史实。我并不专研版本和流传，但很关注，亦可请学友协同鉴别。感谢你悉心费力追踪真相，红学幸甚。中国艺术研究院吕启祥敬上。”我则写道：“谢谢你了，让这位老太太（指保存红楼梦的80岁的馆长）知道，一个半世纪前（红楼梦）已经通过底层民间人士流传美国了。她为保存这一历史见证物，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据悉，她们并不认识汉字更不懂近代汉字，在展馆的照片摆放的《红楼梦》是倒放着的。

为了确认19世纪70年代铁路华工东移携带的《红楼梦》刻本的版本属性。2月25日，我们将黄倩传来的六张相关照片和资料复制并请《红楼梦》版本收藏和研究专家杜春耕先生协助鉴定，事前他对此一无所知也未介入，因而并无先入为主问题。不两天他登门说明他自己的判断。他说比照了自己收藏的《红楼梦》版本和她们传来的照片，可以确认的是：“吕、黄二兄，此书51回与你们要的相合。（是）嘉道间本子，见《红楼梦书录》P.42-43左右。此本大兴起于嘉、道年间，之后亦有刊行。但具体那年刊印无考。三让堂系之务本堂本，51-55回。”按嘉庆年间指1796-1820，道光年间指1821-1850，嘉道年间指1796-1850年间，即1863-1869年美国兴建第一条太平洋铁路前。杜先生还写道：“（查）第五十一回、页九反面、页十正反面、页十一正面。”“美国拍来的照片与此书完全一致。《红楼梦书录》中，三让堂系本子，纪录下的各种翻刻本，计有：1，三让堂刊本；2，同文堂刊本；3.纬文堂刊本；4.三元堂刊本；5，佛山连元阁刊本；6，翰选楼本；7，五云楼本1859本”；8，文元堂刊本；9，忠信堂本；10，经纶堂本；11，务本堂本；12，经元昇记刊本；13，登秀堂刊本，共13种。以上诸本极大部分（我）均有，亦有超出书录记载的本子存在,但不全，有残缺。”

查吕启祥有一粟编著《红楼梦书录》（增订本），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7月第一版，第41-44页收录了上述13种三让堂刊本。其中有关务本堂刊本记载：“繍像批点红楼梦  务本堂刊本，一百二十回。扉页题：‘繍像批点红楼梦，务本堂藏本’。首程伟元序，次目录，次繍像十五页，前图后赞。正文每面十一行，行二十七或二十八字。有圈点、重点、重圈及行间评。”我们也和美国宾夕法尼亚州水獭瀑布市卡内基图书馆传来的保存《红楼梦》片断相对照，发现完全一致。

3月18日黄倩在电子邮件中说：“水獭瀑布市图书馆现在知道了这本书很宝贵，决定锁进保险柜。他们一直在找新地方搬家，因为目前在地下室里潮湿有霉菌。他们需要技术指导如何保护中国古籍？”

3月27日，她在电子邮件中说：“历史协会很快会再寄来些红楼梦的复印件。他们准备锁起来，只展出复印件。我托人去图书馆问是否能由图书馆出面，找历史协会，把全书扫描。这个要看图书馆是否有兴趣，看历史协会是否同意。”我在回信中说：“这部红楼梦片段因为没有看到扫描的全部，难以整个对比，如果有扫描全部最好。看来，流传意义大于版本意义，最重要的在于流传到那里与何时流传到那里的。保藏问题与一般线装书古本以至孤本无异，防潮、防蛀为要，带手套翻阅，以防受损，我会找人咨询。”

由上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印象：

如果没有一百多年来美国宾州水獭瀑布市历史协会和水獭瀑布市卡内基图书馆工作人员和众多义工的精心保存华人历史遗物；如果没有黄倩女士对发掘铁路华工东移史实的痴迷和锲而不舍的探寻，我们恐怕不可能看到妥善保护在美国民间的19世纪中期前出版的《红楼梦》刻本，这部刻本片断仍将湮没于民间，搞得不好有可能失传。

19世纪70年代华工携带《红楼梦》参与建设中央太平洋铁路，随后又东移带到宾州水獭瀑布市刀具厂，说明《红楼梦》广东侨乡的民间流传影响不可低估。

我们也注意到，近代工业化时期的宾州水獭瀑布市经济兴旺发达，如今属于经济发展相对缓慢甚至有些不景气，在艰难中保存华人历史遗存极为不易，黄倩女士获悉保存《红楼梦》，还专门向博物馆提供了些许捐献，这种精神值得弘扬。她加盟的美国华人网络杂志《美华史记》，自2017年下半年以来，推出了美华联盟写作组的系列文章，以回顾历史、教育同胞、警醒后人、思考未来。

一次偶然的机缘居然发现了《红楼梦》在美国民间的流传和保存。那么这类情况难道是绝无仅有的吗？我们是否应更加关注广泛散布在美国民间或者中国民间的具有历史文化意义的文化遗存？如今文化旅游方兴未艾，如果有兴趣的旅游者有机会到那里去目睹被底层民间保存一个半世纪的《红楼梦》，并了解中国第一波移民潮东移事迹也是一项不错的选项。

附照片17张

1，美国宾夕法尼亚州水獭瀑布市卡内基图书馆中由历史协会保存的1870年前《红楼梦》刻本第51回前页

2，美国宾夕法尼亚州水獭瀑布市卡内基图书馆中由历史协会保存的1870年前《红楼梦》刻本第51回末页

3，美国宾夕法尼亚州水獭瀑布市卡内基图书馆中由历史协会保存的1870年前《红楼梦》刻本第45回中一页

4，美国宾夕法尼亚州水獭瀑布市卡内基图书馆中由历史协会保存的1870年前《红楼梦》刻本中一册的封脊

5，美国宾夕法尼亚州水獭瀑布市卡内基图书馆地下室展出的《红楼梦》（倒放）

6，美国宾夕法尼亚州水獭瀑布市卡内基图书馆地下室展厅

7，红楼梦版本收藏和研究家杜春耕保存的三让堂《务本堂刊本》卷五十一前页。与1内容相同。

8，红楼梦版本收藏和研究家杜春耕保存的三让堂《务本堂刊本》卷五十一末页。与2内容相同。

9，红楼梦版本收藏和研究家杜春耕在《务本堂刊本》卷51-54回上书写对美国宾夕法尼亚州水獭瀑布保存的《红楼梦》本的鉴定意见。

10，同上（页面的背面）

11，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版《红楼梦书录》封面页

12，上海古籍出版社《红楼梦书录》增订本 一粟著页面

13，一粟1962年9月增订版说明页

14，14-16为嘉道年间（1796-1850）出版的《三让堂》《红楼梦》13种刻本目录页

15，

16，

17，2017年7月27日黄倩专程来访，照片拍摄于寒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