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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游东岳记
2016/2/8
乙未年冬月初二,公历2015年12月12日星期六,余应文登《昆嵛讲坛》之邀作“现代人生与传统诗词”的讲座。讲毕,与几位朋友相聚于饭馆小酌,席间饮低度白酒半杯,约不到二两。饭后由老伴驾车回市民文化中心取手机,略带微醺,说笑正常。不料下车时却仰面跌倒,不省人事。老伴见状迅即用拇指掐余人中,余随即轻咳一声,但人仍旧昏迷。即打120呼救,送至中心医院急救。余直至第二天中午方醒来,对所发生之事全无意识。医生和家人都说余昏迷约24小时,闻此言余不禁背发冷汗。这24小时我的大脑怎么了?我的意识到哪里去了?难道灵魂出窍了吗?
隐约记得数月前曾写过一首感怀诗:
我思故我在,我在故我思。
心与物俱在,二者岂可惟。
我思随吾心,我在是吾身。
身心合一体,生命有精神。
人生灵与肉,人死灵肉分。
肉身归尘土,魂灵散入云。
魂游天地外,俯瞰人世间。
切问造物主,安能遣我返尘寰?
当时为何写这样一首诗?已经记不清了,现在想来,这可能是个预兆。世间关于灵魂出窍的故事余也有所闻,这段时间一直在回忆,余之魂所游何处?又缘何归来?苦思两月,轮廓渐晰。
那日余自车上踏下,脚底一滑,整个身子似堕入深渊,被一巨型蛛网缚住,动弹不得。左右环顾,未见蛛王,心情稍安。先将头与四肢剥离蛛网,再将整个身子解脱。但觉双臂顿时生出许多羽毛来,纵身一跃,却像鸟儿一般飞翔起来。越过城市和村庄,下面是河流山野。忽见远处飘来几个黑点,靠近了却是一队大天鹅,发出“嘎嘎”叫声,像是召唤余加入队列一同飞行。余用力扇动着翅膀紧跟其后,朝天边的太阳飞去。
太阳渐低、渐大、渐红,这时忽见前方耸起一座大山。奇松怪石交错,陡崖绝壁间有瀑布飞泻,直下深潭。潭一侧横跨一石桥,桥畔的磐石上立着一座石亭。此山此景似曾相识,自己昔日也曾游过许多山,却回忆不起究竟是哪座山。诧异中余放慢飞行,从高空盘旋而下,落在潭边的磐石上。只见潭水清澈,瀑布溅起的水珠被风吹拂着,像是横卧于山谷的云雾。此时原先生于臂间的羽毛也不见了,余又恢复了原型。一时兴起,解衣纵入坛中。潭水清凉舒适,游戏间,隐约听到不远处有歌声传来。登岸细听,歌词曰:
蒿里谁家地?聚敛魂魄无贤愚。
鬼伯一何相催促?人命不得少踟蹰。
余甚感诧异,便向歌声寻去。沿溪行二百米,见一老者端坐溪畔垂钓,老者须眉皆白,头戴斗笠,恰似当年在渭滨垂钓的姜子牙。余至前行礼问道,刚才歌词中所言“蒿里”为何地?老者答道:“此为东岳泰山,向南十余里即为蒿里山。‘蒿里’本是古人送葬的歌名。2000年前秦末农民起义首领田横自立为齐王,不久被汉军所灭,田横率众徒500余人逃亡海岛。汉高祖刘邦命其归顺,田横不愿称臣,便在前往途中自尽。其徒遂作《蒿里》挽歌送葬,并集体自尽。乐曲后经李延年加工整理,分为二曲:《韰露》曲送王公显贵之人出殡,《蒿里》曲送士大夫、平民百姓出殡。”余闻之大惊。怪不得歌词中有“魂魄”、“鬼伯”、“人命”等语,原来这是送葬的挽歌。余又问道:“既是挽歌,那‘蒿里谁家地’又是何意?”老者道:“汉之后以为人死精魂归于泰山蒿里,其山便筑阎王殿,因立75司,以为追逮收捕,出入死生之所。”此刻余只觉得背上直冒冷汗,原来此番游历竟是阎王要招我去哩。余想此老者非等闲人物,或有解法。于是忙向老者作揖恳求道:“人命自有天定,余岂敢存非分之想。然人生一世,必有寄托。余虽已过花甲之年,平生寄托尚未完成,此时离世,终不免遗恨矣!”老者问:“汝有何遗恨?”余答道:“人生所寄,或功名利禄,或亲情友谊。余半生劳累,功利既已无缘,且又家庭离散,及至花甲方遇良缘,至今不过五年,此时离世而去,置吾妻孤独而处,岂不恨哉!余此生既无功名利禄之想,更无声色犬马之好,所愿惟与妻白头偕老,此为遗恨一也。再者,余平生别无所好,老来所爱者,惟中华诗词也。少时既爱读诗,不通格律,未敢动笔。及壮,偶有吟诵,也未敢示人。现余老矣,却与诗词之道结缘,六七年间作诗填词近800多首,已出两本诗集,尚有数本未出,正待延年以遂此愿。今愿未偿而命先尽,亦余生之大恨也。今日幸遇先生,祈请先生救我。”老者闻言,沉思片刻道:“汝所言亦人之常情。古人云,死生亦大矣。此处乃东岳之门,往右十里是蒿里山。且随吾来。”说罢用手向天一指,只见数朵云霞汇成一道彩虹,随即收起钓竿,横过来叫余用手握紧,闭上眼,牵余驾虹而去……
待余睁开眼来,只见眼前一巨石上刻着“五岳独尊”四个大字。往东望即为“拱北石”,余知此处已是泰山之顶。转过身来却见老者已独自向碧霞宫远去,余急速追去,离其只差十步时,老者已转入山门。余紧跟入内,却不见老者身影。再过二门到中院,见院内古柏参天,碑碣如林,就是不见老者身影。这时从大殿里传来一位女子大声说话的声音,仔细听却是一首诗:
惟有岩前倏忽变幻之白云,领略兴衰千古意。
悠悠往事难具陈,振衣聊此朝群真。
遥见玉女池前香馥郁,仙人洞里气氤氲。
霓旌绛节交缤纷,云是上清大帝、碧霞元君,使人对此摇精魂。
余忽有所悟,这碧霞宫乃是“碧霞元君行宫”的简称,适才所遇老者莫非碧霞元君之化身?余想入大殿内看个究竟,却殿门紧闭。走出碧霞宫,在仙人桥处眺望,不由得想起老杜的《望岳》诗:
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
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
荡胸生曾云,决眦入归鸟。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杜甫游过泰山,但未必登顶,否则不会有“会当凌绝顶”的句子。看着远处的山峰,层峦起伏,云雾缭绕,余再次闭目,想深吸一口气,顿觉一阵狂风吹过,天旋地转,想要睁开眼,却不能……
余再次睁开眼时,已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鼻孔里插着氧气管,手腕上插着针,在吊瓶哩。老伴在一旁见余醒来喜出望外。余问起所发生之事,被告知余摔伤造成后颅骨裂,已昏迷了一天一夜,医生诊断为“蛛网膜下腔出血”,正在一边治疗一边继续观察。一会儿女儿来了,妹妹也来了。余这才感觉到病情的严重性。在昏迷的24小时里,余魂游了一趟泰山,差一点进入阎王殿,是碧霞元君救了我,使我魂魄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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