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主按：前不久，去中国浦东干部学院参加了“推进经济结构战略性调整专题研讨班（第五期）”。开学之前，每位学员被要求提交不少于3000字的“学前作业”。提交作业后，我又对文稿作了少量文字修改，以下是学前作业的新版本。

关于经济结构战略性调整的思考

武夷山 中国科学技术发展战略研究院

笔者不是经济学家，对经济结构战略性调整这个问题是从来不敢碰的，但是，这次布置了作业，只好勉为其难地完成。作业中肯定会有认识上的偏差甚至错误。愚者千虑，必有一得，若是作业中还有些微的可取之处，那就万幸了。

1. 推进经济结构战略性调整存在的困难问题

----对就业的潜在冲击

　　今年2月29日上午，中国人社部部长尹蔚民在新闻发布会上表示，2016年的中国就业市场将十分复杂，政府化解产能过剩会造成一部分职工下岗。在煤炭和钢铁这两个行业，分别约有130万和50万人将受到影响。他还说，今年的高校毕业生是765万，比去年增加了16万，也给就业市场增加了压力。

另外，国家统计局（NBS）同一天表示，中国的劳动年龄人口（16岁至59岁）已经降到9.1亿，约占总人口的百分之66.3%，减少了487万人。此前，在2014年，国家统计局表示，中国有9.15亿劳动力，比2013同比下降370万。

这样，一方面，中国老龄化等各种因素导致劳动年龄人口下降，劳动力是不足的，但消化过剩产能又将导致不少职工下岗，这些下岗职工无法自然而然地流动到社会所需的新岗位上去。

----一些地方政府不愿意看到GDP下降

    中国各省区的发展差异极大。2015年，广东财政收入增长16%，北京、上海、江苏等地财政收入增长10%以上，而辽宁财政收入下降了33%。省市县3级公务员和事业单位都要靠财政收入发工资、支付办公费和提供公共服务，财政收入下降是很严重的问题。而没有GDP增长，税收受影响，财政收入就好不了。因此，某些地方政府对于消化产能导致的GDP下降必然持抵触态度。

----适应新结构所需的人才资源不充足

经济结构战略性调整，需要大量高技能人才，尤其是服务业的高技能人才。而长期以来，我国劳动力素质与发达国家相比差距较大，高技能人才严重供不应求。本院每年推出一部《国家创新指数报告》，《国家创新指数报告2015》指出，中国在40个考察对象国中，创新能力排在第18位。国家十三五创新规划提出，到2020年，要将上述排位提升到前15名之内。而目前国家创新指数的相关指标中，我国最拉后腿的是劳动生产率指标，排在40个国家的第39位。该指标落后，既反映了产业技术水平的落后，也反映了劳动力素质不尽人意。

2. 上述困难问题的可能原因分析

----过分强调颠覆性技术创新

中共中央关于十三五规划的建议指出：要重视颠覆性技术创新。说的是“重视”，不是“大力推动”，而在实践中，我认为，一些政府部门对颠覆性创新的负面效应（例如对现有就业的冲击）是不够关注的。例如，一些人认为“互联网+”是颠覆性创新的一个范例。我国网购业务在世界上名列前茅，超过发达国家，原因之一，是我国劳动力便宜，能够发展大量的快递员大军，另一重要原因，是发达国家的政府往往很害怕网购业务对实体店的冲击，不愿意发展这个而毁了那个。而在我国，保护实体店的措施迄今甚少。 2016年6月16日，中宣部等11部门联合发布《关于支持实体书店发展的指导意见》是我见到的支持实体店的罕见措施之一。但是，由中宣部打头发布的文件，显然不是将保护就业的考量放在第一位。如前所述，就业问题不解决好，推进经济结构战略性调整就很困难。

----中央政府尚未找到考核地方政府的最优方式

曾经很多年，GDP肯定是中央对省政府的重要考核指标，即使不明言。证据之一是，只有经济大省的领导才能进政治局。中央提出科学发展观后，确实不像过去那样强调GDP了，但是，不用GDP考核，能有什么更好的指标来代替呢？似乎目前还没有。正如在学术部门，过分强调SCI论文是不合适的，但是，有什么能代替SCI论文的更好指标呢？尚未发现。

----教育思路严重不适应现实需求

前面说到，经济结构战略性调整需要大量高技能人才。在提供高技能人才方面，我国教育部门做得不够好，其某些措施甚至是与提供更多高技能人才的目标背道而驰的。例如，教育部正在抓“双一流”建设，这两个一流与现实需要的高技能人才培养基本不搭界。教育部门多年来的工作抓手，讲穿了，就是排座次。大学有985，211；中学有重点、非重点，等等。现在的双一流建设，换了个说法，基本上还是这个思路。只要将教育机构给人为地分出高低贵贱，就非常可怕，比如现在高校毕业生找工作难，职业教育院校的毕业生找工作相对容易，收入也不错，但广大家长普遍要让孩子进大学，而不是受职业教育，因为他们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低人一等。教育的目的是培养全方位的人才，不单单是双一流所需要的学术人才，正如政府支持体育事业的主要目的应该是全民健身，而不单单是去奥运会拿金牌。英国这次金牌总数第二，与其“有所为有所不为”的工作思路有关：自行车项目有基础，就加强支持；排球基础差，就基本上放弃支持。但这一做法也受到英国国民的很多批评。

3. 推进经济结构战略性调整的对策建议

----领导干部培训

一些地方的领导在推进经济结构战略性调整方面还没有好招，更准确地说，不知道如何解决一些两难问题。国务院可以召集各部委的力量举办面向各省、各主要城市领导的专题培训班暨研讨班，一方面是为学员支招，另一方面是学员相互交流，尤其是如何处理一些两难问题，例如如何既推动颠覆性技术创新又不导致严重失业？如何既推动城市化又不大量损失耕地？如何既加强网络安全又不堵塞言路？等等。

----放手让各地开展政策试验

到目前为止，我国的工作思路是一切听中央领导。基层自发产生的好做法，如大包干，在中央承认之前仍属于不当行为。这样，地方政府及民间机构必然缺乏体制机制创新的积极性。其实，越是对于棘手的问题（中央也没有好招的问题），越是要放手让各地针对自己的情况进行政策试验，尝试自己的特定解决方案。尝试失败了，不要追究；尝试成功了，再总结有没有推广价值。各地的情况千差万别，再英明的中央也指导不了那么复杂的局面。强行推广统一的解决方案，易于栽跟斗。想当年，朱镕基总理曾经信心满满地推行粮食敞开收购、顺价销售措施，我这个小老百姓当时就心想：现在已经搞市场经济了，这一套行不通啊！事实怎么样？大家都清楚。

----对调整中利益受损群体的补偿机制

经济结构战略性调整是宏观发展的必行举措，但难免会损害一部分群体的利益。此时，思想教育是无济于事的，必须有对利益受损者的合理补偿方案。窃以为，这样的思路应该推广到各个方面。向农民征地，必须给予合理补偿，补偿不到位，就休想有稳定的局面。同理，由于青壮年普遍外出打工，农业秸秆处理成了大难题，秸秆还田是不可能了，只好焚烧。政府三令五申不许焚烧秸秆，有些地方发了军令状，见了火光，就撤镇长的职，但依然没有多少效果，因为问题并没有解决----不烧怎么办？政府必须拿出一个可行的农业秸秆处理方案，此方案的落实若增加了农民的劳力、时间等支出，政府就得买单。同样，去产能造成了失业，就得拿出对失业者的合理补偿方案，因为产能过剩不是劳动者造成的。如果去产能的任务指标是硬的，补偿力度是软的，那搞不好要出大乱子，造成的损失也许比产能过剩还要严重。

今年政府工作报告提出，为了解决去产能导致的失业问题，中央政府决定设立工业企业结构调整专项奖补资金，资金的规模是两年1000亿，用于解决职工安置问题，解决好安置，解决好职工的转岗、技能培训等方面的问题。

专项补助资金的措施是不错的，但是据估计，仅钢铁、煤炭行业就有约350万人转岗。做个简单化的估计，两年1000亿，年均500亿，分摊到350万人头上，每人每年才1.4万出头，这哪儿够？即使按照尹蔚民部长对失业人数的“乐观”估计（180万），人均也不到3万。更不用说，其他行业还有很多失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