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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总想着这样的问题:如果可以自由选择,我们愿意生存在怎样的时代?
或者第二个类似的问题:如果自己能够描摹或刻画一个理想的年代,它会是什么样子?我们一定要愿意将自己代入其中。
对于刚刚过世的广东省人民医院口腔科主任医师陈仲伟来说,他一定不想生存在当今这个暴戾的时代,尽管他和我们一样,其实是别无选择的。
二
如果让我来做这样的事情,我也许要写这样几条——
1,这是个恰当的世界。每个人都只在自己的角色和定位里存在,偶尔的跨界也不是要去那边做什么,而只是看一眼而已。
是的,医生就惦记着看病,病人不多,每个人都可以和医生得到充分的交流。医生有休假,有足够的收入来过着比平时人殷实的日子。
每个人都找得到适合自己的教育资源,身在其中,不必过劳,努力就能达到老师的要求,未来工作的需要。高等教育机构的老师不必慌着到外面兼课,基础教育阶段的老师也不必弄什么课外班,做好自己的工作,多看些书,让孩子们能够享受到最新的成果。
公务员也不必想着贪贿,每个人的工资足以让自己和家人生活的有尊严。另外一个方面,想贪贿都不可能。
2,这是个安全的世界,没有要刻意搅乱这个世界的狂人,自己的周围也没有人为了某种个人欲望而刻意去做些什么,搅扰得四邻不安。
3,这是个安静的世界。我们行走不为宣示,而是为了内心的满足,为了好奇心需要的答案。我们可以为音乐艺术疯狂一下,可是也很快就能恢复到安静的状态。
4,这是个多彩的世界。如果我们要亲近艺术,则我们可以去聆听音乐会、演唱会、话剧,如果我们只对围炉夜话有兴趣,也可以引来三两好友,纵论空间与时间的流逝与变换。
三
如果以上是某种理想的诉求状态,那么它必然不会是一个“机会的世界”。
是的,那样的世界即便有机会,也非常微弱,不像我们今天的外部,各种机会如“恶之花”一般,在人们欲望里开放,在视野里不断铺陈,延伸到我们每个人的内心,如爬上楼面的青藤,即便在冬天,也在枯萎里蛰伏,等待下一个温暖,然后凶恶地继续萌发。
我在欧洲时批评我爸爸:这里其实不用慌张,一定有应该属于我们的时刻或者东西。
因为我爸爸不管是在候机还是排其他的队,只要有信号,他就会站立起来进入等待状态,而大多数欧洲人都是好整以暇地等待确切的信号。
在欧洲待了那么久的时间,跟那里的人聊天,有在更小城市生活的人,说他们那里,即便有等待,也不会超过两个人。
嗯,是的,不会超过两个人,那我们还着急什么呢?
这样的社会不是单纯因为人少,更是因为机制设计合理,人人之间,城城之间,国国之间,都相差甚少。各种基尼系数都不大。
四
微信群里曾经一度流传过这样的一个帖子,说台湾的大学生们曾经发起过一个排队的运动,因为不管在哪里,只要有排队一定是一窝蜂,尤其是公交车站。
可是这群傻傻的孩子就这样等下去,却真的站成了傻子,因为自己坚守秩序,所以每每登不上原本该轮到自己的公交车。可是,他们还在坚持。
一切的改变却并非因为他们坚持,而是公共资源的供给变多了,大家不必再排队就能得到自己想上的车,想坐的座位。
哪里只是台湾的大学生们这样啊,整个世界的本质性进步并非来自道德水平的提高,而是来自更好管理机制的设计与实施。
我们应该记得羊脂球,那个胖胖的法国妓女,当大家都有资源的时候,没人看得上这个妓女,可是当贵族们面临着饥饿而羊脂球却拥有食物时,道德的高位陡然倒置。当我们还很饿的时候,请不要和我们谈道德好吗?
五
我国的问题,根本是一个管理机制的设计,而非道德、善良、换位思考的问题。
公共资源的分布和数量一定要合理。
是的,河南省把郑州一地当作唯一要重点发展的地区,谬矣!郑州在全国的地位并不高,河南需要发展的地区还很多。连高铁线、高速路都要以郑州为中心辐射出去,而不是做几纵几横的安排。
这其实是人为的设计,设计者就想造成资源的高度集中。
北京的资源布局在全国而言难道不也是河南的郑州一样的地位吗?
拉斯维加斯是在荒漠里成长起来的欲望之城,它本不具备繁荣的条件。
休斯顿也不应该是一个热闹的地方,可是现在人口众多,即便处在美国的南部,炎热难耐,可是它繁荣了。
中国这么大,需要有更多的繁荣,不是北京一地,不是郑州一地,不是广州一地。
公共资源的配置如果合理,纾解当下的过度拥挤完全是有可能性的。
当北京所有的等待都是只需候完两个人,那是多么的幸福,春节时的北京就是这样的。
六
我们怀念逝去的陈医师。
我们悲伤,我们无力,我们只能在数字空间里表达哀思。
我们能改变什么?依靠悲情而促动的道德感?还是悲情本身。
而当时过境迁,一切都还会回到原来的地方。
我们只好期待下一个悲情。
是的,作为患者的魏则西悲情了,作为医师的陈仲伟悲情了,下一个轮到谁?
在这个每个人都隐藏在发展的巨大阴影后的时代,我们很难做好一个普通人。
所以,我们必须优秀,必须卓越,以换取也许会有的崇高地位,以及各种便利。
人人都努力,和人人都不努力结果其实是差不多的,当然,我们一直假设自己的努力比别人更高效的,更有成就感。
七
但是,“越过山丘,才发现无人等候”。
我们最后只能“咒骂人生太短,唏嘘相见恨晚”,觉得一生中全世界那么多的机会我们本可以把握,但是我们错过了。
其实,换一个思路,我们也许来这个世界太早了,赶上了似乎机会很多但是乱中取栗并不容易的时代。本来这个世界应该从容、友好、温情、美丽的,也许过五十年、一百年真的能达到这样的状态,可是,我们来早了。
而既然来早了,我们能参与设计未来必定“从容、友好、温情、美丽”的那个世界吗?悲情的是,似乎不能。
我们多么希望我们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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