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春节前，当全国人民都在盛赞“尔滨”冰雪之美的时候，武汉也迎来了又一次雨夹雪的天气。2月2日晚至3日清晨，当一场强劲的冻雨降临的时候，人们还纷纷沉浸在冻雨形成的晶莹剔透之美当中，朋友圈、微博、博客中都充满了美照和赞誉之词，我也拿起相机记录了一些身边的场景，但在拍摄与观察的同时也意识到，这一次的冻雨，与以往相比，有些不一般的味道。

       2018年武汉下冻雨的时候，我也曾经踏遍小区记录过这一自然现象，并在科学网发了一篇博文（https://blog.sciencenet.cn/blog-504206-1096864.html）。但当时并未观察到有樟树折损的情况，这一次则不然，小区的樟树零零星星开始有不堪重负的树枝折断、掉落在地面上，并出现了砸坏树下车辆的情况。这时候，冻雨并未停止，而根据天气预报，接下来还会有大雪降临。我意识到接下来可能会有更大的风险产生，2月3日中午就在科学网博客发了一篇预警的博文，标题是“冻雨很美，但要提防成灾”（https://blog.sciencenet.cn/home.php?mod=space&uid=504206&do=blog&id=1420401）。但对于雪灾具体会发展到何种程度，并没有仔细测算过，估计博文并没有产生太大的社会反响。

       接下来武汉这次雪灾的发展程度估计大家都知道了。受雨雪冰冻天气影响，武汉市乃至整个湖北省及周边的很多列车、航班被迫停止运行，高速封闭，大量旅客滞留在行程之中，而武汉市内，则是道路结冰打滑且不易铲除，车祸频发；大量树木折断甚至倾倒，掉落的树枝，主要是樟树，也砸断了不少电线和变压器导致断电事故频发，更有无数车辆在雪灾中被砸坏。因为樟树在武汉市是主要的行道树之一，大量掉落的樟树树枝也封闭了大部分交通公路和人行道，而还在陆续掉落的樟树树枝也对路过的行人和车辆构成了巨大的安全风险。

       为什么樟树在这次雪灾中受损如此严重呢？雪灾未停，关于武汉是否应该种植樟树的争论在网上已经是甚嚣尘上。带着疑问，我也做了一些观察、测试和分析。

       首先，我们注意到这次受损的树木主要是樟树，其它常绿乔木如枇杷、女贞等也有折枝的形象，但并不普遍；杉树和竹子受损也很严重而且普遍，但是因为这两种一般并不作为行道树出现，所以造成的次生灾害并不严重。而多数落叶树基本都安然无恙地度过了这一次雪灾。

       而樟树区别于其它常绿乔木的地方在于它的枝、叶、果的形态和特征都有所不同。樟树冬季硕果累累，每粒果重约0.4-0.7克，一个小枝的果重通常是叶子重量的5-9倍，在没有雨雪的情况下，树枝已经这些果实被压弯了腰，其它常绿乔木的果重占比都没有这么高。樟树的叶子相比桂花等常绿乔木，是比较轻薄的，但是桂花的叶子是倾斜向上的，雪灾中多为单面带冰，而樟树的叶子则是下垂的，雪灾中发现多为双面带冰，整个小枝带冰雪的重量可达小枝重量的20-25倍，而桂花一般则在12-15倍左右。而体量相似的樟树和桂花树相比，树枝明显更为纤细，木质化的程度更低。

       所以，武汉这次雪灾，樟树折翼主要还是应该归因于数十年都难得一遇的气候原因。今年，最初的冻雨先是让树叶凝结上了厚实的冰层，其后长时间的大雪又让湿度较大的雪花落在冰上被黏住，难以自然掉落，如此冰上加雪，最终导致樟树不堪重负。问了很多身边的老武汉人，都说有生以来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灾害发生过。尽管气温并不是历史最低，但是危害却远超以往，较之于2008年长时间的低温造成的雪灾也并不逊色。这次雪灾发生时，风速也比较低，致使树叶上的冰挂没有吹落，零下的温度又无法自然融化，人工摇落等干预措施也无法实施，也是需要加以注意的一大成因。

       反过来，我们也可以利用樟树小枝带冰雪的重量比例来作为预警参数，那么这个比例会在什么区间呢，我的数据不够多，测算不一定准确，初步推测在15-20倍时，应该是会形成灾害了。

       那么，武汉是否应该种植樟树呢？这个问题甚至可以上升到是否应该大量种植常绿乔木上来。

       武汉地处长江流域中部，历史上，江南各地乃至河南部分地区都是有自然分布的，司马迁《史记》便有“江南出枸、樟”的记载，白居易也有诗说，“豫樟生深山”，所以选择樟树这类接近本地的本土树种作为城市绿化树种原则上是没有问题的，在整个长江流域，它都是常绿乔木里面作为行道树的首选树种。长期的养护实践也证明，樟树在武汉适应性良好，成活率很高，生长速度很快，树冠高大而且树叶浓密，夏季的遮阴效果较为理想。

       实际上，关于行道树的树种选择，一直以来都是有争议的。落叶的法国梧桐，因为春季的芽衣絮和果毛絮纷飞，很多人过敏；银杏树落叶很美，但银杏果实则有一股子酸臭味，有毒且有腐蚀性；常绿的石楠树，因为开花时气味怪异也是饱受诟病；桂花树的分枝点太低，很难形成强大的树荫；如果再结合成本、养护以及生长速度等方面综合来看，现实中并没有完美的树种存在，樟树仍然是其中非常优良的树种之一。从四季景观配置的角度来看，目前在武汉行道树中樟树约占4成左右，半数以上还是落叶乔木，配比还是比较合理的。

       樟树潜在的经济价值也不容忽视。樟树的主干高大笔挺，木质坚硬，纹理美观，而且芳香耐腐，是很好的传统栋梁之材和造船用木，也是很好的家具用木。樟树的果实，不仅可以用来提取油脂，也是鸟类冬季最主要的食物来源之一，生态价值同样可观。樟树的叶子，则是青凤蝶、白带螯蛱蝶等昆虫的寄主植物，在生物链中也具有重要作用。樟树作为行道树还有一大优点就是，樟树的枝叶以及花朵都具有高雅恬淡的清香，甚至还有驱除蚊虫之妙，这也是其它树种无法与之相比的。

       此次雪灾中，尽管樟树遭到了折翼之灾，但是我们也注意到，绝大多数樟树的主干并没有受损，基本的精气神依然还在。而且樟树的自我修复能力是比较强的，开春之后，在折断的树枝和树干附近会很快萌发出新的枝叶。相信在今年夏季来临的时候，这些高大的樟树依然还会焕发出蓬勃葱茏的神采，继续亭亭如盖，给我们带来无限的夏日阴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