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里偷闲来美国乔治城大学开个会，又进入倒时差状态，顺便将一个在心中萦绕多时的题目写出来。

早年我在美国国家卫生研究院（NIH）做博士后，爱人在乔治城大学工作，孩子则在大学幼儿学习中心（Hoya Kids Learning Center），一起构成一段十分美好的回忆。还记得孩子在中心终日游乐，只在游戏中学习数数和歌谣，不亦乐乎。部分外籍家长认为这样无所事事，完全是浪费光阴和金钱（学费），于是向校方抗议。结果中心请出多位顾问同时也是乔大和国际幼教的权威教授讲解，说明在幼儿时期系统教授文字与算术并不恰当，也就是“developmentally inappropriate”。我十分赞同乔大幼教的理念。他们那一份的坚持、认真和对每个幼儿的尊重，更是我理解的美国精神的最好体现。孩子现在已入香港本地的大学，我此次重访故地，一个任务就是拍几张幼儿中心的照片，好与家人一起重温过去的时光。

 乔大是美国著名的私立大学，人文学科尤为出色。美国国务院的外交家就有很多出自乔大，前国务卿奥氏就曾经是该校教授。美国总统发表重大政策，有时也到乔大。90年代某日爱人下班时见有几位师生聚于大学主楼路旁，听说总统马上要出来，出于好奇也停步驻足。没几分钟克氏果然出现，并与在场所有人士一一亲切握手致谢。虽然总统有保镖，但他们都没有干扰到他与普通民众的直接接触。今日重访乔大校园，仍可感受其自由开放的气氛。我认为，这也体现了美国精神特别是美国人的自信。

 可惜的是，美国的这份自信如今在所谓反恐的旗帜下，已经走样。我原来工作的NIH曾孕育无数生物医学研究的英才，包括多位诺奖得主。NIH校园过去也是完全开放的，可近年却建起了两层铁栅栏。如今所有入园人士都要经过比机场更严格更繁复的安检，由警方发出带扫描照片的许可证，才能进入。一个医学研究单位如此草木皆兵，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据说校园内一个国际学术会议被迫延迟一小时开始，就是因为讲演者都被挡在了铁栅栏外。去年我到访时就亲身经历过，仅仅因为没有带护照就差点被拒之门外。更戏剧性的是，好不容易进了校园，与朋友外出午餐后再进入，被安检告知我已入黑名单。扰攘了半个多小时，负责安检的警察打了无数电话，最后搞清楚原来只是我的姓名有一个音节与名单上所列相近。这种“宁错一万不漏一名”的逻辑，实在可怕。这样荒唐的事情竟然发生在NIH，美国确实是出了大问题。美国朋友常说911改变了世界改变了一切，难道连美国的自信也一起埋葬了吗？

 我在NIH五年，除了听说过到实验楼偷最新样式手提电脑的窃匪外，校园几乎没有其他罪案。唯一的抢劫警告，很快证明是报案人精神出了问题。NIH校园的联邦警察，最主要的职责大概是交通处罚。NIH在没有安检前屹立不倒几十年，为何一夜之间就变得如此高危？NIH的安检并无实际需要，这是个常识和常理心的问题。如果NIH要安检，从事同样性质工作而且离首都更近的乔大医学院和医院，为何就不用呢？我见过的美国人无论科学领袖还是出租司机，没有一个赞成NIH安检。一个耗费纳税人大量金钱的政策，又得不到多数人支持，竟然仍然推行，这才是更大更糟糕的问题。这种影响美国科技竞争力的病态事件为何发生，值得反思。包裹在压倒一切的“反恐”旗帜之下的荒唐事何其多也？其中究竟有多少是利益集团的私货，又有多少是极端思维下的扭曲行为，都值得探讨。因为一句“反恐”，就牺牲掉所有其他重要的价值和判断，现在跑到俄罗斯的斯诺登所触及的其实也是同样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