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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字旁和肉字旁
在汉字中,有很多字带有形如月的偏旁。在《新华字典》、《现代汉语词典》等现代字典、词典的部首索引中,这些字都被放到“月”部,其偏旁被人称为月字旁。但是,仔细看看这里面的大多数字的字义却与月亮毫无关系,如肌、肝、肺、肱、股、胸、腹、背、腎、胞、胎等等,这些字,如果要查《康熙字典》、《辞源》那样的字书、辞书,都是要到“肉部”去查找的。也就是说如今“月部”里面的字,大多数并不是月字旁,而是肉字旁。
那么,月字和肉字为什么会搞到一起,都成了一个样子呢?
著名文字学家高亨先生说过:“文字之变迁当于篆、隶之间分界。自篆而上,形义无不相合,自隶以下,形义大多相离”(《文字形义学概论》)。所以,我们为了看清楚字的形和义之间的关系,还是要到篆字中去看看。月和肉都是象形字,一个像月亮,另一个是一片肉的样子,当演变到篆字时,模样已经有点近似了,先看月的两种写法:
而肉字则为:
隶书与篆字最大的差别之一就是把圆的笔画变成方的,写得快,而且写起来容易规范,适合于公文书写等实用需要。
这样,当把这两个字隶化并最后楷化的时候,就分别写成了月和肉。但是,当肉作为字的一部分特别是做偏旁时,空间受限,不能写得宽,方框里面像两根排骨骨头似的那部分(状如“仌”)就难以再弯曲,而拉直成了两横,这样就与月没有什么差别了。只有极少数上下结构的字,肉在下部,而上部又较宽,还保持着肉的原样,如,臠(简化为脔)、腐等字。
这样,如今的汉字中,包含有“月”这个成分的字,大致有这样三类,少数是真正与月亮相关的;绝大多数与肉相关的;还有极少数几个是别的部件,也写成了月的模样。
1.与月亮相关的字
“月部”与月亮相关的字不多,如今还用着的大概只有10个字,为记忆计,我把它们分成5组。它们是:明、朗;朦胧;朔、望;朏、朓;有、期。
朔、望、朏、朓分别表示四种不同的月相。朔,阴历初一,难以见到月亮。望,月圆,通常在十五前后,月光通明,望也用作“张望”之望。一朔一望,就是阴历的一个月,人们称之为朔望月。一个朔望月平均29天半,精确一点说是29天12小时44分3秒。
朏(音fěi),表示新月有些光了,古人往往代指初三,此字如今极少用到,《新华字典》没有收录。朓(音tiǎo),阴历临近月末时月亮出现在西方,此字如今也极少用到,只是历史上南朝有著名诗人谢朓,好山水诗,又注重平仄、对仗,据说为唐代律诗、绝句之滥觞。李白诗《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中有“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之句,小谢即是谢朓。
对“有”这个字的看法如今是有分歧的,汉代的《说文解字》认为日月有食,所以从月,现代人认为金文像手持肉,应当从肉。但是,康熙字典等历史上的字书仍然继承从《说文》以来的传统,把它放在月部,而不是肉部。
如今常常有人说,某某字的甲骨文是这样的,新发现的金文是这样的,而《说文》弄错了,如此等等。我们需要弄清楚的是,汉字毕竟是“汉”字,它是文化,不是科学。文化是一种传统,如今的汉字文化是近两千多年来人类认识的积累。在两千多年的漫长岁月里,人们就是这样认识的,就是基于这种认识而使用的,这里包含了多少代人的意识。所以,现代人从甲骨文、金文中的科学发现,只能说明上古曾经有过的历史事实,并不能取代最近两千多年以来的文化传统。——这又说远了。
2.三个与“舟”相关的字
由于舟字的模样与月相近,在隶书形成的过程中,有几个以“舟”为偏旁的字误写成了“月”的偏旁,列在《康熙字典》中月部的字有三个:服、朝和朕。
服,原义是舟船两旁的夹木,后来也指“车帮”即马车车厢的左右两壁,引申为使用、服用、服事、服从、佩服、顺服、服饰、衣服等等。
朝,原义是旦、清早。对这个字的看法如今又有分歧,《说文解字》认为从舟,是表音用的。现在人们认为,甲骨文中是月,金文误传了甲骨文,右边弄成两竖,篆字又误传了金文,成了舟,到了隶书却误打误撞又回到了月。不管怎么,人们写篆字、刻章,如今当然还是用“舟”,这是传统。
朕,原义是船上木板之间的缝。引申为朕兆,假借用作我的意思,从秦始皇开始成为皇帝自称的专用语。以朕为偏旁来表音的字又有一些,如勝(简化为胜)、賸(统一归并为剩)、腾、滕、謄、縢、媵、塍等,但是因为朕只是表音,所以这些字分散在各部中,如勝,力部;賸,貝部等等。(参见本人2014-6-23博文《什么是朕》http://blog.sciencenet.cn/blog-612874-805721.html )
3.还有一个例外
这个例外的字是“朋”,这是凤凰的凤字的古字,隶化、楷化以后就写成了朋。
当然,以朋为音部衍生出来的字还有一些,如鹏、棚、绷、崩等。
除了上面所列出那些以外,所有的含有“月”的偏旁便都是肉字旁,都与“肉”即动物的身体有关了。肉字旁的字比上面所说的月字旁和几个例外的字的总和大概还要多一个数量级。
不过,也有人会问,那些化学家造出来的带“月”字偏旁的字,应当算什么?它们显然与月、舟都不像有关系的样子,它们也是肉字旁?
4.化学家造的这些字也是肉字旁
这些字有胺、肟、肼、肽、胩、胂、胍、脎、胲、脒、脲、腈、膦等,这些字大多数是拉丁语术语的音译(也有意译的)。其左边都是“月”,右边则大多数是拉丁语发音中令人印象深刻的音节。其中有些字是新造的,有些则是“废物利用”,即利用原有的废字或接近于作废的字,赋予了新的字义、字音。
为什么说这些字都算肉字旁?
早期的化学家造字,是很讲究的。如分子式为NH3的ammonia,最初就直接音译为阿摩尼亚,我小时候江南的男女老少都好说洋泾浜,大家都知道阿摩尼亚是一种臭气。由于ammonia是气体,化学家就造出来一个氨字,气字头,安表音。它的衍生物即氨中的氢原子被烃基所取代后生成的有机物amine,前面的音节也是“安”,翻译时就起用了一个人们不大用的废字“胺”。胺的原义是肉败臭,烂肉,臭了,而分子量较小的胺也正好有烂肉、腐尸的臭味。这个字的死而复生正可以说是化学家的“妙手回春”了。而所谓四级胺离子ammonium的性质与钠钾等金属离子有相似之处,就仿照金属造了一个新字“铵”。
早期的化学家是细心的,由于氨、铵、胺三个字的音部都是“安”,怎么区分它们呢?汉字有平上去入四声(华北北京附近近代没有了入声)。先辈们规定:氨读平声(音“安”),铵读上声(音“俺”)而胺读去声(音“案”),这样就把三个“安”字用声调区分开来了。不过,我倒认为我们的先辈化学家有点过于细心了。因为如今人们单独说这几个字的几率实在太少,都是说化合物名,因而三个字不难分辨清楚。实际上,我的化学家同仁恐怕没有几个人会说“氯化俺”和“二甲案”的,我们之间的交流也没有出现问题。听到电视台播音员说“氯化俺”反而觉得别扭,甚至一下子反应不过来。所以,我倒主张索性随俗,都读为“安”。——这又扯远了。
上面所说的这些字所表示的化学物质,除膦和胂之外,都是含氮的有机化合物。而含氮的有机化合物总是与真正的“有机物”——蛋白质相关联,就像上面所说的胺,就可以在蛋白质的氧化中产生。长期以来,人们总是用测量氮元素的含量来估计动植物即人类食物中的蛋白质含量(前几年有人在奶制品中掺入三聚氰胺以造假就是钻了这个空子)。而与蛋白质相关联的字,其偏旁用肉字旁毫无疑问是最自然不过的——所有动物肉体的主要结构成分就是蛋白质。所以,用以表示含氮有机物的这些新造或改造的字都用肉字旁就是很自然的事情。
至于膦和胂,它们分别是胺的同类物,只是把胺中的氮元素换成周期表中同一族的元素磷和砷罢了,因此,与他们的“母物”胺一样用肉字旁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而且它们的读音也与胺一样规定为去声(不过这样读的化学家大概也不多)。
我们弄清楚了这些字的来历,对于学好化学,加深对这些化学物质的认识,或许会有一点好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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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26 08: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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