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梧桐

文/卜白

  村里花木很多，天空宛然被绿叶枝条覆盖，前前后后却只有一棵梧桐。这个是我很早就了然的。

  对一些花木的熟悉，就像熟知自己的身体。我喜欢跑遍村里大大小小的角落，熟识每一棵树木，看遍每一朵花开。这是从小就养成的旧习，以满足自我小小的猎奇心理。

  读书的时候，校园里的每一棵花木，长在何处，何时花开果熟，都能记得分外清楚。每经过一处，记得最清的当属花木了。但凡稍稍用心，一张鲜活的私人花木地图，就在脑海里自然生成。

期待了然花木的心，总让人能辨得清丁香与紫荆，蛇莓与树莓这样的相似种。同时也对南天竹，火棘，枸骨这样常见，很多人却一时叫不上名字的花木，产生浓厚的兴趣。更对野外的一些野生品种报以极大的热情。

  曾几何时，从野外采来各种自己喜欢的花木，培植在自己垒成的园子里。园子不大，物种却很丰富。繁花绿叶，高高低低，错落安排。有时候还会研究园林里的花草布置，分出四季。打造春不妖艳，冬不凋零的小景。

被拿来尝试的花木，无一不是从乡野四处搜寻而来。也许是本地物种，适应性比较强。被移栽后，与土壤的磨合比较好。甚至初时正午大太阳下浇水，也鲜见花木凋萎。后来长势太旺，难以控制，被家人一铲而尽，我的花园计划也被迫中止。

  没有了私家花园，自然就是最好的园林。从此便把自己的目光转移到花园外的世界。巷口的那棵梧桐就是在那时发现的新物种。

梧桐只有一棵。发现她的时候，正是花季，开着细碎的淡紫色小花。细密的花朵，一串一串的。被闻讯赶来的蜂蝶围住。她们嘤嘤嗡嗡，在花海里忙碌不止。

我站在树下，被陌生的花瓣吸引。细观树皮细腻，上面布满小小的纹理。枝干色泽浓郁，天空的暗灰色，不如泡桐的浅淡。叶片纤巧，小孩巴掌大小。树干很直，开杈的地方很高，枝条不歪不扭，欣长俊秀。远看是一个颇有雅气的植物。

  这样的雅气，多次寻找，只此一处。

  像这样落单的物种，村子里也只此一个。

  而我偏偏就欣赏它的独。有事没事，喜欢到树下看一看。

  她的孤独没有树懂，也没有同类可以分担。多少年来，她就一直孤零零地，兀自花开花落，经过一个又一个四季。

  曾经，我以为，村子里最孤独的莫过于那棵梧桐了。因为我也像她一样，也没有同类。精神上同类的缺失，曾经让我独自品尝孤独的滋味。那时就很轻易地认定，她一定也是孤独的。

    可她在孤独里成长，开出花朵。没有同类，她的一切照旧。并非因为没有同伴而有半点自怜零落的意思。那也是我格外欣赏她的地方。

    后来我才明白，出了村子，外面的世界有很多那样的梧桐。只是她的同类没有与她生长在同一个村子，存在于同一个时空。

但她的确是有同类的，只是她自己不知道。人也一样。

    很多时候，我们以为自己是孤独的，知音难觅。

其实也许就在不远处，就有你的知音。

你们有幸能够在现世遇到。而更多的是你们永远隔着时空，在现世遇不到。但在人类的历史上，或早或晚，一定会存在那么一个的。

我们就像那棵梧桐一样。无论身在何时何处，其实，也许我们孤单，但并不真的孤独。

卜白  花诗堂 2015.9.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