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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在全世界所有其它国家都是绝对高尚、高贵、高收入的职业,除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如果没有治好病人后自然而然的那点可怜的自豪和满足感,很多医生早就改行了。
前晚和许多来深圳公干的大学和协和医院同事们晚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我依然是他们几十年如一日的讽刺挖苦、无稽八卦的对象。人善被人欺,习惯啦,也真难为他们记得我那么多真真假假的故事和传说。
医务处K处长还记得我把一抗美援朝老兵的腿搞跛了。那是我刚97年刚回国不久的事,一提起来,“仿佛就在昨天”。
医院收到MC市民政局公函,协调一抗美援朝老战士在泌尿外科因手术致残的问题。医务处把我叫去,K处长哭笑不得地告诉我, 病人在医务处拍桌打椅:“当年在朝鲜打仗,美国鬼子都没伤我半根毫毛,你们居然一刀把我的腿搞跛了!”
是我干的。
这病人97年肾癌手术、98年发现盆腔转移如拳头大。若不手术推走病人让其保守治疗完全符合医疗原则。但考虑没有其它多发转移,我让泌尿肿瘤组教授们还是手术探查,尽量争取切除。手术进去后,发现肿瘤还把管腿的主要神经紧密包裹住了。喊我上台,由于已经给病人术前谈过损伤神经和大血管的风险,再者感觉还是能完整切除肿瘤,就仔细的沿神经完整切除肿瘤。下肢神经也基本保存,但部分神经纤维已成为肿瘤一部分,只能切除。术后病人恢复良好,但左腿抬腿功能稍受损,走路有点拖。
病人和家属要赔偿3万元,当时,3万元是个不小的数字。泌尿外科人均劳务费才200多元,每月科室劳务费总额才一万元左右。如果赔偿,科室要承担三分之一,也就是全月劳务费就每没啦。
“真的是抗美援朝老兵?” 我问K主任。
“是的。我们不知如何回复,从医疗上你们完全正确无责任”。
“同意赔偿。就算我们对老战士的一点敬意。”
“啊?真的?谢谢谢谢!谢谢肖主任!”K主任没想到如此困难的问题如此简单地解决了。医院不差这几万元,但不能坏规则,必须要绑定科室一起赔,而我又是个众所周知有理不饶人的著名主任。我是想别影响科室医护的可怜收入啦,从我工资扣就行了。当年回国非常愚蠢,没找大学要任何条件,我教授工资大概500元左右,扣两年总够了吧?
第二天,医务处长又来电:“病人改主意了,要赔30万!” 可能是觉得医院同意得太爽快,肯定有问题。
“好吧,我也改决定:一分不赔。以后这事别给我打电话,走法律程序。”
医务处再也不敢烦我。大约6年后,通知我这事了啦。没完没了的一级一级信访,一级一级没完没了的医疗鉴定、司法鉴定都认定医院完全无过错,最后法院终审也败诉。
听说医疗鉴定会上,一位教授劝他:手术非常漂亮啊!您这情况一般是保留不了神经功能的,要是这转移癌转移到腿上,还需要截肢。
听说终审法官问病人:“老同志您作肾癌手术几年了?”
“8年了。”
“您作转移癌手术几年了?”
“7年了。"
“你肾癌切除一年就转移了,一般人都知道,癌症转移就没救了。您现在转移癌手术后7年身体这好,还能来告医生告医院,我要是您,都不知道怎么感谢医生才好。” 这病人至今健康。病人败诉后考虑到病人实在是穷困,最后我和医院商量,采取减免手术费住院费的形式,间接帮了他近2万元。
主治该病人的教授叹息:以后绝不担半点风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是愚蠢的我至今仍没汲取教训,一见病人,风险2字还是扔脑后了。
世风不古是一回事。体制弊端是一回事。但要是像美国像日本那样厚待、善待自己的战士,这种事也不会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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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0-19 2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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