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林语堂时，提到了莫言。说实话，从前没怎么读莫言的小说，不免心虚。前些天，买了本《天堂蒜薹之歌》，实际感觉一下。

莫言这故事讲得一如既往地好玩。每一章的开头都以瞎子张扣（谐音张口，和莫言正好凑成一对）的歌谣放为引子，给视觉的作品增添了乡土味十足的声响效果：一个多少有点神秘色彩、能会算的瞎子，坐在墙角，自弹自唱。两个男主角的名字也有特别的寓意，一个高羊（羔羊）、一个高马（羔马？），一对任人宰割的柔弱家畜，虽然马比羊稍勇敢些。

作为写作高手，莫言没有简单地平铺直叙蒜薹事件。故事牵进了许多其他元素，编织成多主题的交响曲，再现了农村的现实。明明是写农村基层政府处事不当，地方官员，导致蒜薹难卖，并引起群体事件，却又牵出家长拍板换亲的专断、愚昧，哥哥为了自己利益不惜牺牲妹妹幸福的冷酷、自私，出身不好的地主后代的无奈、辛酸，地方执法人员的霸道、随意。

事件的结局耐人寻味。涉事的官员和起事的民众双输，可两种输的含义不同，被免职的官员还有机会改正错误，易地做官，虽然降级了。被处理的民众却付出了家破人亡的惨重代价张口的瞎子永远闭上了口，高羊和高马哪个也没能逃脱无情的惩罚。这就是冷冰冰的现实。

莫言这篇故事与以往的不同，它基于真实发生的事件，发自“郁积日久的激情”，用讲故事的方式为农民发声。这项写作本不在作者的计划之中。这种不平则鸣的精神打动了我。

很欣赏莫言人格独立的姿态。在“捍卫长篇小说的尊严”一文中，他声称：“在当今这个时代，读者多追流俗，不愿动脑子。这当然没有什么不对。真正的长篇小说，知音难觅，但知音难觅是正常的。伟大的长篇小说，没有必要像宠物一样遍地打滚，也没有必要像鬣狗一样结群吠叫。它应该是鲸鱼，在深海里，孤独地遨游着，响亮而沉重地呼吸着，波浪翻滚地交配着，血水浩荡地生产着，与成群结队的鲨鱼，保持着足够的距离。”人生在世，特别是男人，要勇气做那高傲、孤独的鲸。

读了这本书，我还会说，宁读林语堂，不读莫言吗？恐怕得稍加改动了，改成：既读林语堂，又读莫言。但读林语堂得更用心，而且不只读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