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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四年,是身体和心理疯长成熟的时期。这个时候,必须辅之以知识和能力的疯涨,才能不负青春二字。
理想丰满,而现实总是来得如此骨感。
一,“我大学四年还不如中学学的东西多呢!”
本学期,物理系研一《量子统计》,碰到一群活跃的90后。课堂内外,对中小学的应试教育的时有夹叙夹议,有位学生终于忍无可忍:“老师,你不要批评中小学的应试教育好不好? 我大学四年还不如中学学的东西多呢!”见寡不敌众,我立即见风使舵,赶紧说“所言极是,极是!” 并打油诗一首附和之:
“教授少骂应试化,高等教育质量差。中学语数理化外,无处芳草不天涯。大学迷茫荒度时,大乔小乔都嫁了。老师滥芋可充数,学生花样无年华。”呜呼哀哉!
2012年1月7日,《中国青年报》刊载江西农大一位大三学生来信:《为什么我的大学越上越迷茫》。这个题目听上去有点耳熟,似乎1980年5月的那封历史性“读者来信”《人生的路呵,怎么越走越窄》的回响。当时,一代中国青少年在历史巨变中集体找寻出口,激荡中,开始了“一代中国青年的思想初恋”。史称“潘晓讨论”。30多年后,青少年阶层已经彻底分化。这次回响,已经不可能激不起任何波纹了。
尽管如此,这位学生已经梦醒,而且有自觉。所以,相信他最终能成材。
在大学里有两类终不济世的学生。一类是初入校门,终进旁门;另一类是直到大学毕业也没有找到进入大学的“门径”。
前一类,有一个共同特征,就是大学知识的积累不成问题,但是思想和行为的总呈现另类化。后一类,就是专业教学计划和培养方案的奴隶,只有被动的知识积累而没有主动的消化吸收。
对前一类,举三个例子。
1,我校曾引进的一位UIUC凝聚态物理博士。此君来校后从不潜心于教学和研究,4年只发了一篇《物理学报》。谈论父母视同小儿,所谓“伦常乖舛,立见消亡”,聘期未满,学校就急于解聘他。我一边给他推荐新家,一边和他在科大物理系的大学同学联系。他有位在商场上的同学,说他沦落到今天这幅摸样完全出乎意料。当年他们在一个宿舍,一致认为,如果今后有华人能得诺贝尔奖,非他莫属。
2,1985年前后郑州大学物理系的一位学生。他依靠自学大三时已学完所有四年的课程而且成绩优异,然后考上了中国科学院攻读理论物理研究生。期间无心物理,痴迷于“哥德巴赫猜想”。导师为中国物理学界的院士,仁爱有加,但多次劝诫无效。不听老人言,结局徒伤悲。
3,湖大应用物理系专业的一位学生。在校期间总是一副睡眼朦胧的样子,有一次居然从床上摔下来,伤了胳膊,休学半年。他几乎不上课,稍微自学就通过了所有考试。毕业后,进入一所部队院校念硕士,然后再进入博士阶段。军队里的很多博士论文题目,往往是真刀真枪的实际的问题,小聪明是不够用的。他不仅不勤奋,还不遵守考勤制度。在部队绝不是闹着玩的,终于导师发话了,把他请出校门吧。他和我一直交好,导师是我的师伯,求我为他言饶他一回。但军令一出,绝无儿戏。他只有重新考博,进入中国科学院修成正果,获博士学位。后进一高校,倍受重用。但他小聪明又开始作祟,悄悄生了个第二胎。事发,被开除公职。
这类人才,智力超群,常常自负,师长教育以及其它外力难使其发生达到“相变”必须要求的飞跃,除非顿悟,除非棒喝。
二,知识啊,最好来的有点“色”
我更关心的是那些急于寻找大学“门径”的大学生们,也就是那些在校时觉悟到《为什么我的大学越上越迷茫》的学生。我希望应该尽力避免他们毕业后才发现“大学四年还不如我中学学的东西多呢!”
现今中国有很多差强人意的地方,因此“中国正处于五千年来最大盛世”之说是有点夸张。但是,经济急剧膨胀、社会极速发展、思想最为自由,却是有目共睹。可是,为什么大学生成材之路还是如此艰难? 外部原因当然复杂。但是,“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没有神仙皇帝”,个人原因还是矛盾的主动方。
任何知识,都带着品味、兴致、色彩,厚薄和深浅,传承和张力,等等,也就是知识具有“色”性!从幼儿开始,接受知识时,就要注意它的“色”性。本来,知识是可以把人教成傻子,也就是为“色”所迷而不能自拔。但是现今中国教育的主要问题是,很多人学习知识,忽视了它的“色”性。如何正确对待知识? 按杨振宁先生说法是:“你不但要懂一个东西,你要对于那个东西有一定欣赏。” 也就是一定要被“色”所迷。
作为大学教师,希望能提醒大学生们注意到杨先生他90高龄时的谆谆告诫。作为“杨学”的创立者,我知道他曾经在很多场合,讲述过很多他个人和其他人的类似故事如下。
2009在4月在复旦大学,7月年对传记作者,他两次讲述同一亲身经历如下。
“我在小学的时候,我父亲是研究代数的,他就跟我说,代数里有个第一定律,就是任何一个polynomial,n次polynomial,一定有n个roots,你可以把它写成product of n factors。我还记得我在小学时,他就impressed我with两个他认为非常beautiful的,一个就是刚才这个定理。” “统计力学一直都在用这些多项式,没有人去研究它们的根,…。” “我小时候知道的这件事就发挥了作用,我告诉李政道说,我们把所有的多项式的根找一下,这一找奇怪的事就发生了,不同的模型有不同的多项式,…,结果发现这些解都在单位圆上。” “证明所有的多项式的根都在单位圆上,这是很重要的定理。” 这篇文章还吸引了爱因斯坦的注意,他专门请杨振宁和李政道去面谈。
我相信,就佛教所谓人皆具有佛性,而每个人成佛的道路各有不同一样,任何个人对世界上的知识,至少存在一个知识点会和你发生共振,使你甘之如饴。更加通俗一点,这个道理像男人会爱女人,而女人会爱男人一样。
因此,我非常同意杨先生所说:“就是说,你在念书的时候,你不只是要把一个东西念了里头,它那个somehow有的东西呢,密切地跟你脑子里头有些接触的地方,这个如果你能够把它留在那儿,保养起来,甚至于稍微发展一下的话,这个将来可能就有开花结果的可能。”
我也有个中学时偶尔学到的Monge定理,在头脑中渐渐发酵,有所发现,获得国家自然科学基金等项目超过百万元支持的故事。参见博文:让知识触动心灵。
三,推荐一位学生的学习方法
能否看到知识的“色”性,因人天赋不同、际遇各异而差别巨大。如果天赋不具或者时机未到,又当如何? 我有位学生的成长和学习办法值得推荐。
毕业后能推免去北大清华科学院上研究生,是很多二三流大学学生的梦想。湖南大学物理等院系,每年差不多仅一人有此机会。我校材料学院就有一位这样的幸运儿,他2012年夏天将去清华。他有一个简单的学习方法。总结起来就两条。
1, 学习某课程时,除了教材外,另外找一本欧美大学或者国内名家的教材对比学习。例如,本学期跟我修林宗涵《热力学统计物理》一课,他就参照修黄昆韩汝琦《固体物理学》中的相关内容。
2, 凡苦思不得解者,立即找任课老师穷追不舍,绝不放过!这个学期,我发现他对《热力学统计物理》初学者可能遇到的每个问题,都有过思考。除了课堂上提出的各种问题外,他通过email,提出了十批次的各种问题。
他提出过哪些有点深度的问题?试举两例。
1, 配分函数中的两个拉氏乘子α和β是否可以写成-βμ和1/kT ? 或者何时可以这样写?(在这一点上,我和林宗涵、汪志诚等先生的意见稍有不同。)
2, 林宗涵认为,超导态的吉布斯函数与磁场无关;黄昆等认为,正常态的吉布斯函数与磁场无关。这二者有无矛盾? (在这个问题上,我认为黄先生不如林先生准确。)
碰到如此优秀学生怎么办? 我唯有及时解答他的问题,绝不怠慢。对于较为困难的问题,及时指导他参看文献,写出一篇小论文。期终免予考试,并给予课程总评85分的待遇。
免予期终考试并给予总评85分,是我给学生的最高奖赏。之前,还只有侯吉旋博士拿到过,现在他也是科学网的风云博主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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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23 19: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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