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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这个题目,是为了我的影宋(元?)本《景德传灯录》,却无端想起黄山谷的两句诗:“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虽然花开了,灯也亮了,但似乎没有“禅”,还不如“闲敲棋子落灯花”呢。
“传灯”怎么说花呢?我想本该叫“传花”的:
世尊在灵山会上,拈花示众。是时众皆默然,唯迦叶尊者破颜微笑。世尊曰:“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法门,不立文字,教外别传,付嘱摩诃迦叶。”世尊至多子塔前,命摩诃迦叶分座令坐,以僧伽梨围之。遂告曰:“吾以正法眼藏密付于汝,汝当护持,传付将来。”(《五灯会元》卷一)
世尊的那朵花,传下来就是“禅”。“传灯”的说法大概源自神秀弟子净觉的《楞伽师资记》(约在唐开元八年即720年):“自宋朝以来,大德禅师代代相传。起自宋求那跋陀罗三藏,历代传灯至于唐朝,总八代。”第一部记述传灯世系的书,就是这部道原禅师编的《景德传灯录》(景德元年即1004年)。不过,内容“传灯”而名不“传灯”的书,更早的还有《祖堂集》,此书失传了一千多年,90年前才被日本人在朝鲜重新发现。
拈花微笑的故事当然是假的,但“不立文字,教外别传”确实是禅的真谛。因为不立文字,所以禅只是借用文字的外衣,并不依赖于它的意思。最初对禅发生兴趣,就是喜欢那些它的“天花乱坠”的妙趣。
那年过杭州,去植物园“鱼乐国”看大鲤鱼(肯定不是当年那一代了)。一边看鱼,一边欣赏老乡刘江先生用甲骨文写的对联:“水翻鸭绿,山叠螺青”(词儿好像是董其昌的),另一边还想起庄子和惠子的对话……那段对话,远在传灯之前就已经冒出火星了。
鱼乐国外下着雨,小池塘边竹压绿水,点点雨花一个个小圆圈。风从竹颠吹过,扫出一股清寒。面对眼前的清寒,想到一个不寒的妙方——有和尚问洞山良价禅师,怎么避寒?洞山回答,到没有寒暑的地方去。哪儿才没有寒暑呢?“寒时寒杀阇黎,热时热杀阇黎。”(《碧岩录》)“杀阇黎”就是“打成一片”。冷热混成一片的地方,自然就没有冷热了。本来简单的热力学法则,成了禅的“不二法门”的一个妙解。
坐在亭子里的石头上,看墙边老树,黄叶一片一片飘落下来,比雨点还轻。想起“柏树子”的对话(《五灯会元》卷四):
问:“柏树子还有佛性也无?”
师曰:“有。”
曰:“几时成佛?”
师曰:“待虚空落地时。”
曰:“虚空几时落地?”
师曰:“待柏树子成佛时。”
类似的对话,在Alice小朋友的故事里也很多,那就是禅吗?不说还依稀明白,越想说却越糊涂,简直像美国的教育一样,一塌糊涂。如果硬要说一点感觉,我想禅大概像量子缠绕(“纠结”)。我们平常都处于坍缩的波函数状态,禅可以把我们拉回坍缩前的状态,那是一种不是什么状态的状态,但包含了一切可能的状态。to be or not to be,在这儿不是问题了……
朱子说过,“今日不为禅学者,只是未曾到那深处,才到深处,定走入禅去也。”(《朱子语类》卷十八)这等于说,钻进牛角尖以后,从另一个洞口钻出来了。有个和尚问惟俨禅师:“兀兀地思量个什么?”惟俨说,“思量个不思量底。”“不思量底如何思量?”惟俨回答:“非思量。”“非”超越了思量与不思量,“入禅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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