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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CCTV
每天这样“飞”过江
何时有座桥?
五月二十七日,早上从北京出发,坐了三个小时飞机来到昆明,晚上八点半坐上了从昆明去往云南六库的长途卧铺车,第二天一早六点到达六库后,接着租车继续赶往福贡县,此行的目的,拍摄一个关于怒江峡谷中孩子出行安全的纪实专题节目。我们沿怒江而上,司机师傅说前两天刚下过雨,还发生过泥石流,这几天还有可能下雨,路上比较危险,走了没多远马上印证了司机师傅的话,路边有许多山上掉下来的滚石,如果砸着汽车那后果可不堪设想。沿江而上,江的两岸都住着人家,但是车子走了十几公里,也很难看到一座桥,我在想他们是怎么过江的?
下午,当我们来到云南省福贡县马吉乡时,正赶上马吉乡中心小学的学生放学回家,让我们感到奇怪的是,在放学的路上,每个学生都走到江边的小棚子里拿出根绳子背在身上。如果你第一次来到怒江,而当地人又不做介绍,你还会误以为他们放学要上山砍柴呢。走在半山腰时,只见同学们取下绳子和一个铁制的滑轮,挂在江两岸的一条钢丝绳上,原来背在身上的绳子是用来过江的,而绳子也过是我们家用的并不很粗的尼龙绳。
这十多名学生的家虽然离乡上的小学只有不到一公里,但是他们的家都在江对岸,因为江上没有桥,他们从小就要学会一种技能,那就是滑溜索。钢丝绳下面是湍急咆哮的江水,看着就让人发晕。钢丝绳长约200多米,上下落差有40多米,孩子们以每秒10米的速度向对岸飞去,惊险程度绝对不亚于蹦极。我原以为这一幕只有在城市的游乐园里才能看到的,没想到在这里,孩子天天都要做这“高危”的运动。滑溜索需要足够的勇气和胆量,在路边我发现了一个穿着粉衣服的小女孩,她并没有拿绳子和滑轮,当我问她过江害不害怕时,小女孩小声胆怯地告诉我,害怕。这个孩子叫余里娜,今年只有7岁,在福贡县马吉乡中心小学读二年级。老师告诉我,余里娜还不会溜索过江,每天都是她爸爸妈妈来接送,如果她的父母不在,就由三四年级的大同学带她过江。
我们去的那天,就是一个和她同校的表哥带她溜索过江的。其实她的表哥也是个孩子,只高出他半个头。就在余里娜和表哥过江的一瞬间,我们发现余里娜的表哥向我们挥手再见,看来他已经熟练的掌握了这种技能。
难道过江只能靠滑溜索吗?老百姓没有能力建座桥吗?我们决定去江对岸余里娜的村庄里看。可看着这家用尼龙绳和老乡自己打的滑轮,我们的心里直犯嘀咕,到底是过与不过,我们真得很犹豫。最后我和摄像商量,还是过去看看,当地老乡说带我们一起滑过去,这下我们就更不放心了,并不是怀疑他们的技术,而是担心这并不太粗的绳子和自制的滑轮上去两个人,会不会由于太重而掉下去。
对当地人来说,溜索过江早已如家常便饭一般,但是对我们而言,这无论在技术上还是心理上,都是一项巨大的挑战。在准备过的那一刻,心跳得很厉害,虽然在北京也去过几次游乐园, 但最起码安全带能让人心里有底,但在这里再没有任何保护措施,就是一根尼龙绳,一个焊接的滑轮,而下面就是四五十米深的湍急的江水,一旦掉下去肯定没命了。
一出发就是高速俯冲,耳边是滑轮和钢丝绳摩擦发出的让人心颤的响声,我只看了一眼翻腾的江水,就再也没敢睁眼。用了20多秒的时间,我终于顺利到了江对岸,但心还在不停地跳着,有种悲壮的感觉。
在怒江,溜索还分平溜、陡溜两种。平溜是用一根溜索横悬于江面上,两头稍高,中间低,过溜时得用脚和手一点点顺着溜索往前挪。平溜溜起来很吃力,要是体力不足,就会被悬挂在半空中,要是抓得不紧,就会掉入江中。现在怒江上的溜索基本上都是陡溜,陡溜是用两根溜索固定在江两岸,一头高一头低,过溜的时候从高的一头往低的一头滑去,比较省力,速度非常快。但陡溜需要很高的技巧,否则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撞到对岸的石壁上,后果不堪设想。我们刚才过江的溜索就是陡溜,带我们过江的当地老乡很有经验,手里拿着把青草,快到江对岸时用它来“刹车”。
余里娜的家在马吉乡的恰马嘎村的半山腰中,路不是很好走。我一直在想,这里的老百姓过江难道就没有其它的路可以绕行呢?陪同我们采访的福贡县交通局封继生科长告诉我,这个地方基本是陡峭的悬崖,没有路绕到江那边去,不仅学生上学放学要滑溜索,而且老百姓的出行都要靠滑溜索。
走了半个小时的山路,我们来到了余里娜的家,余里娜的家生活很拮据,一年收入不到两千元,家里除了一台黑白电视机外再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全村其他人家的情况和他们家差不多,在江上建一座便桥需要40多万元,如果靠村里人自己集资,是一件不太可能的事情。因为没有桥,余里娜的家人平日很少出门,现在他们的女儿余里娜为了上学必须天天滑溜索过江,这就成了父母最担心的事情。虽然上学很危险,但余里娜的父亲告诉记者,学一定得上,因为只有读书才有可能改变现状,让余里娜有机会走出大山。
在村子里采访时,村里的百姓告诉我,最大愿望就是江面上有座桥。有了桥,孩子们上学放学也安全了,他们平日里出行也会更加方便。在我们结束恰马嘎村的采访时,我们要再次滑溜索到江对岸去。我们很想和孩子们那样,轻松地挥挥手说声再见,但却做不到。
我对这种过江方式一直充满了担心,尤其是那么小的孩子,把生命系在一根尼龙绳上,能安全吗?那钢丝绳固定在两岸的什么位置?钢丝绳都是什么时候装的?有没有人进行维护?什么时候滑溜索比较危险?为此我们又在全县做了进一步的调查。在调查中我们发现,有的钢丝绳固定在木桩上,可是木桩已经朽化得很厉害,一旦木桩断了,那就意味着悲剧的发生;除此之外,我们还发现了一些钢丝已经出现了断丝的现象。一般的钢丝绳使用年限是五六年,如果再继续使用就比较危险。一对溜索造价需要三万元左右,县里由于经费和人员紧缺,平时也没有专人维护。福贡县交通局封继生科长告诉我,每年都会发生人掉到江里的悲剧。溜索过江最怕绳子断裂和大风天气,2006年8月,当地一个女孩大风中滑溜索掉到江里,幼小的生命永远葬身于怒江。
那全县还有多少学生冒着生命危险靠这种方式上学?我们沿怒江而上继续调查。在离马吉乡18公里的地方,我们看到了福贡县马吉乡布腊村小学,学校建在江边上,对岸就是村民的家。这里的学生都住在哪呢?有没有住在江对岸的呢?
布腊村小学蔡旭林老师告诉我,学校共有79名学生,基本是都是傈僳族,江对岸46名的学生都要滑溜索上学放学,非常危险。我问这么多学生难道不可以寄宿吗?但蔡老师说,因为学生寄宿到学校,家长还得掏伙食费,而且学校没有那么多房子做宿舍,所以学生只能每天滑溜索上学放学。现在福贡县基本一半村民住在江东边,一半老百姓住在江西边,江东边的百姓不需要过江,因为江东边有公路。我想能不能实行移民搬迁把西边村民的家都搬到东边去呢?但当地百姓告诉我,江东边没有足够的土地,实行移民搬迁是不现实的事情。
放学的时候,布腊村小学的老师都要送学生到溜索的江边,直到看到孩子们安全到达江对岸才能放心,现在他们的心愿就是江上能有座桥。
放学的时候,我们和从江对岸滑溜索过来接孩子的村民余向忠聊了一会,他的女儿余燕恰在布腊村小学读一年级,只有7岁,每天上学放学的时候他都要丢下家里的农活来接她。时下正是农忙的季节,余向忠不得不抽出时间教会女儿滑溜索,为女儿单独一个人过江做准备。我们去的第三天是小燕恰第一次单独过江的日子,其实在当地,其它像她这样7岁的孩子都可以滑了,但由于燕恰个头较小,父母一直都不放心。燕恰的父亲在江边不断地讲解着溜索的技巧,但小燕恰却紧紧地搂着爸爸的脖子不肯松手。第一次单独过江对这里的每个孩子都非常难,但他们必须要经历这第一次。最终,小燕恰在爸爸的鼓励下,开始滑动,一眨眼,她的身影出现在翻腾的江水的上空,可在过了江心一半的时候,她却停下来了。小燕恰的爸爸在江这边焦急地呼喊着,最终还是不放心,挂上滑轮,马上追了过去。还好没有发生什么意外,小燕恰靠着自己的努力终于完成了自己第一次单独过江。
在怒江大峡谷中还有许多像小燕恰这样的孩子,他们正面临着人生中充满风险的第一次。看着余燕恰过江的情形,我的心一直都在嗓子眼提着。我们谁都无法想象,孩子们为了上学竟要付出这样的代价。
其实在当地,还有一种过江的交通设施,那就是吊桥。吊桥听上去比溜索安全多了,但为什么老百姓还是愿意选择溜索过江呢?我决定去吊桥看看。
我们发现这里的吊桥都有些年头了,桥的缝隙特别大, 一只腿都可以伸进去,七八岁的小孩很可能踩空掉下去。我们又找到二十公里处的一座吊桥,走上桥面发现这座桥还不如刚才的那座,桥头的木板横七竖八,小孩子们竟然在上面还跑来跑去,看着就让人担忧。我找了其中一块木板轻轻一掰,就掰成了两半。桥的木板最少三四年没有换了,下面的四根钢丝而且有两根是断的。交通局的封继生科长,深有感触地对我讲,这座桥有三十多年了,每天这里有二十多名孩子和一百多名村民都要从这里经过。曾经有一对夫妻就从这座桥上掉到四五十米深的江里,最后连遗体都没有找着。
封继生告诉我新造一座过人的吊桥需要四五十万元, 四五十万元,对这里的老百姓可是个天文数字,县里一年的财政收入也只有一千多万。近几年在交通部和云南省交通厅的大力扶持下,国家和地方共投资6000多万元,在全县修建溜索21对,便桥10座,人马吊桥3座,拖拉机吊桥有7座和汽车吊桥2座。现在福贡县还有部分乡村急需建桥,但因为资金不足还无法实现。福贡县境内有21对溜索,17对急需更换;全县共有10座便桥,都是危桥,需要及时改造和新建。
采访手记:
用一根钢丝绳、一根并不粗的尼龙绳和一个自制的滑轮去征服一条怒吼的大江,这惊险刺激的一幕,就真实地在怒江大峡谷中上演。当我看到7岁的余里娜面对大江那充满恐惧的眼神,当我看到余燕恰第一次过江紧紧搂着父亲的脖子久久不肯松的手,我在想,他们每天用幼小的生命掌握着平衡,有一座安全便捷的桥,也许是他们最大的梦想。真心期待着孩子们早日能够安全地过江,真心希望能为他们的梦想做点什么。(CCTV—7《生活567》栏目记者 常世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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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28 07: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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