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可是卷曲的披肩发故事是那么短暂。回到上海,母亲坚决要求我和家在安徽小山城的男友一刀两断,为了捍卫自己的爱情,我开始了绝食,原本低血糖常常要虚脱的我,终于在长久不进食后的一天从楼梯上摔了下来,为了掩盖脸上、额头的青瘀,我不得不把长发剪成了齐耳短发。开学第一天,男友见了,疑惑不解并且有些不愉快地问:“怎么剪了长发?”,我只是笑笑,没有诉说绝食的痛苦,没有解释剪发的原因,因为我不想增加他的精神负担。也许正像梁咏琪《短发》吟唱的那样,剪短头发的同时似乎意味着也剪断了我的初恋,在我用绝食换来母亲一点可怜的让步后,男友却因为对自己对我都缺乏信心而决绝离去。 ??我带着一颗受了重创的心离开复旦走进工作的机关,因为无处宣泄的痛苦,因为无法排解的忧郁,原本乌黑浓密的头发开始变得枯黄和稀疏,那段时间,我不得不剪了个很短的发型。大学同学拿来当初入学时的合影,我看着照片里纯纯的梳着两条又黑又粗又长辫子的自己,恍若隔世,我知道,即使自己还会有长发,也不会再有那样的神情、那样的辫子。 ??当我的丈夫成了我后来的男友时,在恋爱和筹措婚事的漫长四年里,也许心情缘故,也许为了做个长发的新娘,我又不知不觉地留起了头发。那是一个可以追求美的年代,我的长发被烫成了时髦的样子,我就带着我的长发嫁了人,带着我的长发出国参展,带着我的长发拍了像《雨花台黄昏》那样的照片,带着我的长发做了准妈妈,那是我第一次可以随心所欲打扮我的头发,却也是我生命中最后一次的长发飘飞。 ??以后的岁月里,我一直留着短短的直发,虽然长发不再,却是青丝依旧,当我微微低下头的时候,头发总会如丝绸般一泻而下,黑亮而柔顺,引得那些同龄的同事羡慕不已。回想那些日子,是我最富有魅力和活力的时光,由此我也格外珍惜我的头发,我记得当时自己用的是最好的洗发护发用品,去的是最好的美发店。 ??但是命运决定了我这样的女人无法美丽,一纸绝症诊断报告除了断送我拥有的美好生活外,也捎带着剥夺了我作为女人的许多权利。起起落落的病情变化,反反复复的化疗过程,不仅让我浑身浮肿、伤痕累累,也让我几度失去满头青丝。这样痛苦的日子里,我害怕病情加重,害怕化疗,害怕接触女儿担忧失去母亲的恐惧眼神,但是最最害怕的,还是每日起床看见的满枕满床的落发。那时的我,不敢梳头不敢洗头甚至不敢用手触摸头发,仿佛那样就能留住些许青丝,尽管我很明白那只是徒劳。当那些或长或短的黑发飘飘扬扬地落了满地时,我作为女人的自信和自尊也如此这般散落得无法收拾。是的,我是很坚强地戴起了假发,里里外外像正常人一样为家为女儿操劳,但是我的心是何等悲哀和自卑啊,我没有勇气在不知情又相识的人面前停留,我没有勇气直视别人的眼睛,我没有勇气去买下我喜欢的衣服只因我无法试穿,我甚至没有勇气像过去那样谈笑风生、沉着自如,我觉得自己已经不是过去的我,尽管改变的仅仅是外貌,但是我的内在已经因了这改变而无法体现。 ??大学毕业十五周年的师生聚会上,当担任主持的同学指着我对近百个师长和同窗说“这是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女人”时,大家给了我异常热烈的掌声,我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站起来,因为此刻的我带着假发、脸面浮肿,心里满是自卑和怯懦,再不是复旦校园里意气风发、自信乐观的我。但是最后我还是在大家鼓励的眼神下站了起来,我的心万分感动,我的眼里充盈着泪水,因为我知道,在这些同窗四载的同学记忆中,还依旧保存着当年那个身材高挑、温柔多情、有着两条长辫子的十八少女的形象。 ??头发落了再长,长了又落,一如我顽强的生命。当新发慢慢长出时,我的心充满了严冬之后初见春芽萌出时的惊喜和希望,我觉得自己仿佛又重生为一个完整的女人,忽然地就对一切可以装扮美丽的东西感了兴趣,只是当我的头发刚可以修剪成象样的发型时,当我还来不及买回心仪已久的服饰时,我又得迎接新一轮的化疗,再度接受满头青丝离我而去的残酷现实,我的心啊,重新跌入万丈深渊,绝望而无助,尽管我不说,尽管我不哭,无边的悲哀却是不可遏止地弥漫和占据了我的心房。 ??不知道这样的轮回还有多少次,不知道希望与绝望的交替何时是个终结,我的生命无奈地等待着命运的宣判,我那可怜的重新留起长发的愿望也同样渺茫和飘忽。其实我也知道,无论生命可以延续多久,我都永远失去了长发飘飞的时光,我甚至都不能再拥有那样黑亮的青丝,我为之欣喜的也不过是一些没有质感的仅仅能称之为头发的东西,这,就成了我深藏心底不为人知的悲伤和痛楚。 ??所以,我只好在这里撰小文一篇,以怀念我那青丝飘飞的日子。 |
Archiver|手机版|科学网 ( 京ICP备07017567号-12 )
GMT+8, 2024-12-25 12:49
Powered by ScienceNet.cn
Copyright © 2007- 中国科学报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