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笑一直是我最虔诚的向往，

一直是，姐姐！

姐姐：
    八年了，只能轻轻地一声问候，你，还好吗？
    八年了，你的坟上我只到过一次。到的时候，你满怀的遗憾，正青青长在你的坟前。姐，我不知道一生能有多少个八年，可我真的无法面对这过于沉重的心痛与绝望。八年来，我的记忆始终停留在那一个遥远的早晨，停留在你留给我的最温情、最动人的微笑和声音。
    姐，可还记得那一次偶然的相遇？那个阳春的三月，无聊的阳光茫茫然跟着我在街道旋转，突听到轻轻的一声：“敏”，回过头，是你绽开的微笑，你就这么微笑，这么长满温馨地——看着我。这一幕，在你走后的多少年，还一直萦绕在我的梦里，撕扯着我的心、我的灵魂。

姐，还记得吗？你一生气就皱起的眉头，还有你那故意装出的恶狠狠的目光。你可知道，在你走后，我无数次寻找，却再找不到那皱眉、那目光，那含怒背后饱蘸的温馨。  姐，真没想到，只一次匆匆的离别，从此，竟成了永诀！你出车祸的那天，是妈的哭声把我从睡梦中惊醒。来看你的一路上，我的心里根本就没出现过那个不祥的念头，你的弟弟，从来就没有想过，你会这么不吭一声悄悄离去。直到，我摸着你惊骇、青肿的脸，我的泪一滴一滴滴到你的脸上。姐，摸着你青肿的脸，那一刻，我的心，真的好痛、好痛！姐，我一声又一声喊你，就是听不到你的声音，我的泪一滴一滴滴在你的脸上，我一声又一声喊你，就是听不到你的声音！我固执要把你喊醒，你的亲弟弟，他来看你最后一眼，你为什么要如此忍心？

姐，我用了五年，五年的时间，只是为了能把你忘记！我承受不了谁在我身边提到你的名字、提到你。可是，我阻止不了总要想起你，我只能一个人，在滚烫的泪里，偷偷品尝你的微笑、你的声音。姐，在我以为快把你忘记，却又一次狠狠把你记起。去年清明，远在长沙的我，孤零零一个人呆在自己租的小屋子，陪伴我的只有苍白的日光。四面连绵不息、凄凉的鞭炮声响起，你的笑容又一次侵袭了我的心。我在眼泪中写下这样的诗句：         

“清明四野鞭炮声，

     泪尽三湘姐不闻。

      浅笑音容翻在目，

        寻天觅地怎无人？”

姐，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直不愿意相信，再没有机会见到你。姐，我固执地不肯相信，再没有机会见到你！ “我的姐姐不在了，我没有任何办法，我没有任何办法，可是我的姐姐已经不在了！”我滴着血的心情，姐，你听到吗？

姐，从初中到高中到大学到工作，一直在你的照顾和关爱里生活，从没有想到过有一天你会离开。我好恨，你照顾了我半生，我唯一给你买的一件最普普通通的T恤，你都没能好好穿上一回。姐，我知道你舍不得穿，那是你最疼爱的弟弟，留给你唯一的纪念！姐，我好恨，为什么直到你永远地离开，才想起从没能亲手给你做上一次可口的饭菜。姐，我好恨，你辛苦一辈子，每次来看我们，都是大包小包，可直到你睁大着眼睛离开，离开你舍不下的儿女，离开憨厚的丈夫、苍老的爹娘，离开你的弟弟妹妹，穿的还只是那件永不褪色的青纱布衣！姐，我好恨，只一件T恤，已让你绽放出这世界最美的笑颜，我祈求老天，愿丢掉自己的一切，却再也听不到你哪怕一声轻轻的：“敏”！我好恨，恨残忍的老天，为什么这么不开眼！姐，我恨，我真的好恨！……

姐，每一次路过榕江，我的心都疼得无法呼吸。你一定要原谅你的弟弟，原谅他真的没有勇气，没有勇气来直面这伤心！……
    送你走后，妈与我麻木的返回凯里。回凯里没几天，妈拿着你经年长穿的那件不败色的蓝布衣服，叫我陪她去找鬼师。漆黑的晚上，我扶着妈，在偏僻的荒道上摸索前行。环境很幽冷，我一点害怕的念头也没有，只是感觉和隐隐地期待，似乎你就在不远的前方等着！那一晚上我与妈都天真得像孩子。我清清楚楚地记得，妈的脸上和我的心里，都没有明显的悲哀。鬼师拿着妈从你穿的那件青布衣服上剪下的布条，手舞足蹈做起法来。我一辈子痛恨迷信，可那一分钟我与妈都真心的相信，相信老天，相信神灵。妈一再问鬼师，姐，妈一再的问鬼师，还有机会吗？穿这衣服的这个人还有救的机会吗？妈急切询问的每一道声音都像铁锤一样敲在我的心，我却又暗暗在期待，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那一晚，我一直以为妈是在忏悔，为什么没有将你留在凯里多住一天！直到今天，我才真正明白，原来妈和我一样不死心，一样在绝望里期待，期待你能回来！

鬼师的回答，让妈最后的一丝幻想也彻底破灭。妈本来青色的头发，在这之后，就一天一天变白，直到染上了一层霜。姐，你没用的弟弟，不但安慰不了母亲，反而给妈的心里又插上了一把刀！去年秋天，我看书到湖大荷塘，看着满塘凝碧的绿叶，怒放的荷花，不觉脑里浮响起毛阿敏那如泣如诉的歌声：不要问我到哪里去，我的心牵着你，不要问我到哪里去……这是绿叶对根的情意！当我把这刻意忽略了的一切拾起，离婚后远在天涯的我，才更深体会到妈的伤心，我写下这样的诗句：

“绿叶柔情满，

  红花蜜意繁。

  莲心天涯子，

    对此一凭栏。”

姐，说到孝顺，说起对爸妈的牵挂，我们几兄妹没人能与你相比。我凄伤的诗句，是想起了母亲，同时，也想起了你。你如果还在，妈不会有这么伤心！姐，我想，其实我应该下地狱，可下地狱也比不上我内心的煎熬：

“静静的月，

蓄满了伤心。

烈烈的风，

吹散了梦吟。

儿倾听山上的杜鹃，

儿收藏眼里的冬景。

母亲，

儿不敢细数你头上的白发，

儿不敢饱读你脸上的皱纹，

儿更不敢注视，你那一汪温泉的眼睛！

母亲，有你系着，

儿下不了可爱的地狱，

但是，

岁月在不停地流去，

岁月在不停地流去呵！

母亲，

儿如何还你海一样的深情！……”
    姐，跟你说这么多，都是不开心。但是，你一定要在天堂里等着，等着你弟弟。就算你的弟弟下了地狱，他也一定会咬着牙，爬上来，找你！姐，我灰色的记忆、灰色的心情，一如灰色的文字，遮断了你路过的风景。但你知道，他这一生最大的遗憾，是你，其次，才是母亲。
    姐，我不争气的眼泪又来了，妈与你奉献了一生，难道注定我只能用眼泪来偿还吗？姐，你告诉我，请一定要来信，告诉我！

此致!

愿：下一辈子我做姐姐，你做我最亲的弟弟！

弟：科敏

                                      2011年9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