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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会之春

已有 3720 次阅读 2011-3-6 13:15 |个人分类:生活|系统分类:生活其它| 微博, 网购, 保姆, 蜗居, 丰子恺

    路边一位清道夫在歇脚,着橘色马甲,握个小匣子靠在耳边。我向前询问,“老师傅,现在是何年月了?”

    只见他假模假式地匆忙对那话儿嘀咕了一下,“你先别挂,有人问路”。他在从上到下打量我之前,先瞥了一下我提的藤箱,似乎它本应在他的板车中。又扫视了我的鸭舌帽、玳瑁边圆眼镜、长衫和布靴,“我说先生呐,现在已是2011年的3月了。你是瞎子唱戏的吧你是?”

    我大吃一惊,轻抚了一下羞怯的半茎残须。呵!远处的青草如茵,已是早春二月了。“这么说来,不过一个月,我就虚度130岁了?真是一江春水向东流!”说罢,我便迈步走向没有马路天使的十字街头。呜呼哀哉,啊吧嗒咕,我真个要做起流浪者来了吗?吾之凄景实堪比卖花姑娘也。

    在我一回头时,风中的清道夫张着口,目送我远去,似乎在说,孩子你慢慢走

    在我二回头时,他左手执帚,右手握着那话儿又道白起来,“你听我说啊,刚才有个疯子讲他有130岁!”那匣子里似乎发出了女子的声音,“我晕死!”老师傅又开言,“你要好好念书,注意身体,钱不够了和家里讲,将来找个好老公和好工作。我要把那疯子的照片发到围脖上去。”

    在我三回头时,他一边埋首迅速地按着那话儿,一边已扫将起来,在吾国的土地上作起了无形底画,然而地面上梧叶儿是没有的。

    我放不下,搜肠刮肚起来,戏文里可有“我晕死”这么一句吗?如果那小匣子似留声机的话,那清道夫则确是戏迷戏疯子无疑了,竟对着那话儿言语,反倒说起我来。我扶了下眼镜,岂有此理!难道他还要把我的照相挂到脖子上?这纯然是变态无疑了,真是羞煞人也么哥

 

    街上的万物与七八十年前的很不一样,读者诸君都略懂民国史,不劳老朽绍介了。“神女应无恙,当惊世界殊”。其实很多东西还是有以往的影子的,好比到中学堂后,在小学的算学的基础上再学大代数,体系是越发清晰和加深了。在格物(后来部里又将其统一定名为物理)这门功课上就更明显了。

    试举一例以证之,比如我等舞文弄墨者常要交涉的邮差。以前上海的新式邮差是骑脚踏车的,现在的是骑不用蹬就能跑得更快的大轮脚踏车,如果那些人是邮差的话。连信都比以前的阔得多了,都是用纸盒甚至是油光闪闪的袋子装的。他们只是在楼外等,可就有人自动来取信了,且自觉地交出钱来,邮差还要找钱。现在人怎么有那样大的一盒信写呢?鲁迅先生大概也写不了那么多吧。看来邮政要大发展,确是民生事业。

    读者诸君有看过《肖申克之救赎》的,大概以为我会寻一面墙刻字,并找根绳子来。非也非也!梁任公先生给学堂提的校训是不忘的。

 

    我摸摸口袋,幸好还有几枚孙大头,不过是不能当钱花出去了。向路遇的一位老者请教,“老先生,这附近可有当铺?”“现在都没有什么当铺了,可能要很大的城市里才有。你要当什么?”“我有一点银元想换钱用。”“哦,这也算古董了,你可去浊水塘那边的古玩市场问问,不过听说那要被搬迁了。”他说我还存有银元殊不易,他家是没有的,以前还有点铜角子,后来都被女儿拿去踢毽子弄丢了。

    他名叫宋江迁,丧妻多年,儿女在美利坚,住不惯哈得孙河。我们谈古论今,沧海桑田,感慨万千。他佩服我之于过去记得真切,确是相见恨晚,此时他亦成了话痨。“你怎么还穿这么老式的衣服?”我沉默下来,一时无从说起。说我已130岁?信乎?“兄台也不像是搞行为艺术的嘛。难道是刚去参加了电视台的节目录制回来?”在没有别种选择的情况下,我只好把头点。最后我还是发心和这位面善的老弟换点他所谓的人民币用,只说是家中老妻病重,急等钱用。

    他不肯亏待我,拉我去银行取钞。照例排完队后,他把一叠水红的票子硬塞过来,我推脱不过,红着脸收了。连连低头致谢,并将银元送到他手中。刚出银行的玻璃大门时,对面的一家大商号里走出一位四五十岁的太太,提着一大包货品,可谓满载而归。她急步抢近来,大声地问宋先生,“你这死老头子来这作甚?侬怎能酱紫?洒家苦也”。我脑中一闪,忧心当宋先生说出始末后,她会将我误作骗子。我马上轻声问他,“她是?”“哦,是,是保姆,是保姆。”

    保姆过来亲昵地搀住宋先生的手,他讨好地笑起来,“这位是我的老朋友汪戴华先生,初来本地公干,要我带他来找取钱的地方。汪先生,这是陪我谈天、散步和吃饭的尤珍香女士。”我舒了一口气。保姆的总动员的脸也松弛下来,故意不去注意我的衣着,和气地向我微笑,“我正好买了很多菜,准备煲汤喝,莲藕炖鸡。难得有朋友过来。”宋先生也不大自然地盛情邀请我,“她煮的汤是很好吃”。我推说还要去旅社安排,拱手对宋先生道,“保重”。他又马上显出些许失落,紧紧地握了一下我的手,只说“后会有期”。

    我没走出多远,便听到她的声音,“你看你整天无精打采的,人家那么大岁数了,还在工作呢”。宋先生倒也能编,“那确实,他可是院士哩”。

 

    我稀里糊涂地往前走,路人们都在看我,女学生们唧唧喳喳地笑。刚才尽顾着和宋先生谈话而没有发觉。我看还是得先找饭庄和成衣铺,然后再去租间屋。路在嘴边。我很快就将这三样事办妥,没有杀价。那臭豆腐已不及过去,然而房屋却很多。看着年轻人的一张张重压下漠然的脸,所幸我还没有置房产的想头,但愿能安享余年。

    或许此地的冬季过后是夏天,阴雨绵绵。我愿意傍晚散步,江边是最适意的所在。“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可今日之儿童们都是孤单地由大人陪着的。周末晴日的午后,我撑在阳台的栏杆上,望着远处江边的风筝和对岸的高楼。想起以前似乎曾在《小说月报》上看到过子恺先生的一幅漫画——《都会之春》,画得不就是现在的我吗?

 

    我慢慢睁开了眼睛,室友在洗漱了,天已放亮。哦,原来是梦呵!“游春人在画中行”,那梦中的画真个画得好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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