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按：今天重读三年前的湘西行写的两篇文章，忽然又眷恋起那块遥远的地方来了，似乎那还是昨天的事。

 

    此次旅行开拔之前，我是坚持要到凤凰古城的，倒不是想见那儿的什么奇光异景，只是在我的印象里它才算是湘西。沈从文说，凤凰不过是黔北、川东、湘西极偏僻的角隅上的一小点，这一点亦称边城。
??我之所以不惧颠簸地跑去看它，大抵因为曾经读过小说《边城》的缘故吧。此行前我其实便有写篇文章的打算，当时拟的题目是《走在边城上的沈从文》。想来游历凤凰古城，不得不提及沈大文豪；而论及这位乡土作家，又不得不说到边城，因为他的人生大半行走在这边城上，尽管许多年来都遥居在京华之地。
??关于沈从文，抑或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一座“边城”，由于他的过于“偏僻”，文学家没当几年，即被派去做了历史学家和文物专家。据说他对中国古代服饰挺有研究，写过一本书叫《中国服装史》，这便是他“不务正业”的佐证了。
??从张家界到凤凰古城，车一路颠跑了四个多小时，同行的人感觉实在太远了，我只顾走马观花般看沿路的风景，才不管它路远路近呢！路过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首府吉首时，忽然感到它同我所居住的城市并无两样，哄闹、杂乱的街景实难与我心中的湘西联系起来。可是，它的的确确是湘西的中心，沈从文的笔下叫它乾城——那坤城又在哪儿呢？莫非就是凤凰古城不成？这仅仅是我的妄自猜测罢了，到底并无真凭实据可查的。
??沈从文说这地方本名镇筸城，后改凤凰厅，入民国后改凤凰县。我想这毕竟是他的家乡，当然以他的说法为准，我是没有仔细研究过的。小丫头一路介绍，这儿是古丈县，宋祖英回乡在此拍的MTV《小背篓》；那儿是王村，谢晋曾在此拍摄影片《芙蓉镇》。总之，打的都是“名人名片”，与我无关。不过，与银幕上的镜头相比，实景却相去甚远，譬如“芙蓉镇”，紧挨着一家水泥厂，真是大煞风景！
??我要求小丫头晚上就带我去逛凤凰古城，她爽快地答应了。落住“边城大酒店”后，我赶紧冲了个澡，去除了一身的疲乏。有点意外的是，夜游古城时，除了小丫头之外，又多了一个戴眼镜的小导游，她姓吴，看上去更显小。一个才子，两位佳人，漫步沱江河，岂不美哉？
??沱江河两岸，林立着一层层古旧建筑，有苗家吊脚楼，有古城楼，还有横跨古河的虹桥，等等，都尽在灯火辉煌中。熙熙攘攘的人流，迎面撞见几位时尚的帅哥靓女，与古旧的街道浑然天成了一道隔世的风景，我和小丫头们不知不觉也走入了这画布中。
??没到凤凰古城来之前，听人说有大学生常在沱江河裸泳，说者当此为野趣逸闻，我倒觉得于自然中尽展躯体之美，乃是年轻人对健康和自由的向往，无可厚非。倘若我能游水，早就纵入河中了，任由两岸往来的人观赏。
??然而，我只能如此想想罢了。同两个小丫头走在青石板上，恍然时光倒流，又回到了遥远的童年……可眼前却分明是华灯初上、月挂高楼，好一派江南歌舞升平的景象啊！——难道是误入浆声灯影里的秦淮河了吗？
??我最见不得这热闹了，总觉得它会吞噬掉我的心，尤其在我会想念起某一位故人的时候。吴小丫头跟我比较紧，时不时请她给拍两张相片，譬如我站在水车前，斜靠在祠堂大门上，蹲在苗族老阿妈身旁，大都留下了真实的影像。
??最有趣的是，在一家银饰店里，我让吴小丫头挑捡几样小饰品，她分别选了一款月牙形和蝴蝶形的。我说选月牙代表她心底纯净，选蝴蝶说明她心怀美好向往。这席话不仅让她连连称赞才子，而且引来了柜台内的小姑娘偷听。我于是索性问她们：“你们读过老舍的小说《月牙儿》吗？”两人摇了摇头。
??“想听不？”两人又点了点头。
??“那好，你过来（我指小姑娘），我讲给你们听听！”就这样，我用自己的语言，给她们讲了一个凄美的关于“月牙儿”的故事，两人听得都入了神，四只眼睛似乎就不曾眨过。最后，我望了一眼古城上空的弦月说：“其实，我也写了一篇文章，叫《一纸无声的控诉》，写的就是老舍的《月牙儿》。”
??归来的路上，我又对两个小丫头感叹道：“唉，怎么就没看到翠翠呢？哪怕是影子也行啊！”她们都没作声，想来是没听懂我的话吧。
??这天夜里，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一位故人微笑着向我走来，仿佛要回到我身边似的。从梦中醒来，又意识到自己正躺在“边城”，不禁泪水夺眶而出。借着这心底生发的忧伤，我用手机写了一首诗，诗名《其实爱的就是你》。
??第二天早上，古城下起了大雨。在城楼下避雨时，小丫头说地上起了水泡，这雨一定会下得更大。同行的人不免抱怨起天气来，我却觉得这雨下得正好，因为我向来喜欢大风大雨。风雨中再游凤凰古城，岂不快哉？
??趁雨下得急，尚不能游玩，我连拍了一组相片，只有一张比较满意。这张相片上，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撑着一把小红伞，独自背着书包上学去。她脚下泛起大片水花，前方一面是古建筑群，一面是现代化广场，恰似行走在两个不同时空的边缘——我忽然想，这背影是翠翠的吗？
??小丫头是不知道的，小女孩也终于消失在人群里了。这一天，由于同行的人走得急，我只在沈从文旧居前留了张影，没能去细细体味他在古城小院落中的生活。另外，三次与吴小丫头不期而遇，她说是缘分。我请她拟一物比喻才子，她称那就是流水，去了，永远也不会回头。
??听小丫头说，沈从文游金鞭溪时，曾与一群孩子一道玩耍，说什么都不愿离去。此时的他已近暮年，估摸着再也走不动了。而我自然还须向前，即便同他一样走在边城上，也不会似这沱江河水，缓慢得犹如静止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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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6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