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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二十世纪人类医学的伟大成就,消灭天花无论如何都是值得大书特书的一项。以种牛痘防治天花是英国医生Edward Jenner (1749-1823)的功劳,Jenner因此被奉为现代免疫学之父。Jenner的英勇行为包括给自己一岁大的儿子种牛痘,但他的种痘术不只停留在经验科学的阶段,而是发表成人人能够重复的论文,后来更传遍全球,也包括我国。科研为什么要发表论文,由此可见一斑。然而,按我国史籍,中国古代早有种人痘术,虽然具体操作方法各异,但本质相同,最有效的可能是经过将病毒在人体连续传代后,再用所结的痘痂稀释接入鼻腔。可惜的是,中国的种人痘术最终并没有经过系统的研究总结成系统的科学,上升为造福人类的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理论和技术。现代科学和技术为什么没有最先出现在中国,很值得思考,也够不同阵营的人们继续无休止地争论下去。
天花对人类政治与历史的影响既深且广。清朝的顺治和同治皇帝都死于天花,英女王玛丽二世、俄国沙皇彼得二世和法国国王路易十五的命运也相同。经过150多年的努力,人类终于在1980年依靠疫苗在地球上消灭了天花。当时世界卫生组织声称,谁能再确诊一例天花,将提供1000美元奖金。80年代以后痘苗病毒的接种已全面停止。这是依靠科学战胜传染病的最好例子。当然,从病毒学上看,其成功也有一些独特的因素,例如只有一个而不是多个血清型的天花病毒;用于接种的痘苗病毒是减毒的活疫苗,其效果很好而且接种后可一劳永逸得到终身保护;未发现有其他动物可作为天花病毒的贮存宿主;感染天花病毒后不发病的案例以及未发病但可传播病毒的案例都极少或完全没有等等。这些都为依靠疫苗消灭天花创造了有利条件。
由于天花是烈性传染病,天花病毒的保存与传代对研究人员造成一定的危险。随着天花病毒全序列的测定,有人以为人类对其认识已达到顶峰。1999年时病毒学界和传染病学界就爆发了是否要完全销毁天花病毒的争论。双方争持不下,结果继续在美国疾控中心及俄国国家病毒与生物技术中心分别保存了若干株天花病毒。今年5月世界卫生大会将再次讨论是否要销毁这些毒株。
我从事病毒学研究之初就接触到痘苗病毒。对于当时由朱既明等先生领导的痘苗协作组的许多事迹仍记忆尤新,第一次听重组痘苗病毒研究的先驱Bernard Moss博士来京讲演的情形也依稀记得。以我对痘病毒的粗浅认识,我认为销毁天花病毒千万要不得。首先,研究人类病毒必然要面对风险,病毒学家应当有驾驭类似天花病毒这样的病原体的能力。事实上,严格遵照规程操作,意外的风险可以减到最低。没有理由因为风险就放弃研究。1918年大流感中杀人无数的高致病性流感病毒尚且要从深藏于阿拉斯加冻土中的死难者中测出核酸序列,然后重建出病毒来进行研究。相比之下要将现成的天花病毒销毁,实在是舍本逐末弊多于利。第二,测定了天花病毒的全序列,不等于能够取得感染性克隆,更不等于已全部了解天花病毒的奥秘。现在销毁全部毒株,等于完全放弃许多了解和验证天花病理机制的机会。这完全不是负责任的病毒学家所应有的行为。第三,天花病毒从美俄两大实验室泄露到外界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不足为虑。第四,销毁天花病毒具有不可逆性,以目前的技术根据序列并不能重建有毒力的天花病毒。最后,有关痘病毒的致病性、将来可能出现的突发情况以及天花病毒可能的用途,都没有人可以准确预料。被称为世纪瘟疫的爱滋病毒尚且可以改建成人类基因治疗的载体,而且具备任何其他逆转录病毒所没有的优点,谁敢断言天花病毒经过改造就不能造福人类?尽管人类对病毒的了解不断增多,但未知的世界仍有待探索,仍有更多的奥秘有待发现和阐明。2003年美国爆发了由宠物传给人类的猴痘,虽然仍可通过接种痘苗病毒加以预防,但至少说明人类并没有因为天花的消灭而完全摆脱痘病毒的威胁。研究天花病毒,对于了解猴痘病毒和其他痘病毒都有一定意义。
不幸的是,是否销毁天花病毒的议题现在已经严重政治化,一些对病毒学和传染病学一知半解甚至一无所知的政客及反恐专家也参与其中。天花病毒目前只保留于美俄两国,没有保留病毒但曾深受天花病毒之害的某些非洲国家也自然而然有希望全面销毁天花病毒的诉求。马上召开的世界卫生大会对此重要议题如何作出合情合理的决定,我们拭目以待。
参考文献:http://www.nature.com/nature/journal/v469/n7330/full/469265a.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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