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到阿尔布基①买菜的时候在中国店里发现了一些荸荠。这东西在美国人的店里是不会卖的。在美国的十年里也不记得在哪里曾看见过。我于是拉过太太问了一句：“你知道荸荠长在什么地方吗？”

　　“荸荠树上？”她的回答顿时让我哭笑不得。也不怪她，太太与我虽然同属南塘镇人，但她从小住在镇上，有居民户口，没种过田的，不知道荸荠是埋在土里的。于是我的思绪又回到了小时候在冬日里挖荸荠的岁月。

　 　有那么几年我家的水田都用来种荸荠了。那时候我已上小学了。夏日里，当别家的水田里插上绿油油的第二季稻子的时候，我们的荸荠田里是稀稀疏疏地散布着荸 荠苗。秋季来临，别家的稻子变成金黄色一片，而我们的荸荠田里却是绿油油的。所以忙碌的秋收是免了，但等待的却是漫长的冬天挖荸荠的日子。

　 　挖荸荠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也不是很有趣。学校放寒假了，农村的小孩子们大都玩扑克，抓泥鳅，在空旷的田野里放纸鹞，还有放火烧野草。我也不是没有干 过，但大致上我都在我们的荸荠田里和母亲、哥哥、弟弟一起挖荸荠。父亲有时候也来，但经常他还有其他的事忙。荸荠是埋在还有点湿的田泥巴里，用钉耙翻开一 大块，运气好的时候是许多排列着的荸荠，像一个个士兵，然后用手一个一个扒出来，于是手上沾满了泥。有时候也戴着纱布手套，但沾上泥巴之后手指却不灵活 了，所以经常也就放弃戴手套了。天很冷，风有时候也大。出大太阳当然好一点，但经常的是一整天都阴冷着。于是脏脏的手没过几天手背就龟裂开来，分布着一些 暗红的细长痂疤。有时候冻疮也来凑热闹，不过我倒是不常犯。

　　一亩多的荸荠差不多要一个月的时间才能挖完。蹲在田里在冰冷的泥块里寻觅着 目标，有时候带着小板凳坐着，四条板凳腿却陷到泥里，移动起来也不是很方便。累了，便可以坐或躺在尚未挖过的地方休息。这个时候荸荠叶子已经干了，软软地 倒在地上，就像铺了一层暗黄的厚地毯。当然，在休息的时候喝着寒冷西北风并不是一件那么惬意的事。于是我们兄弟几个就把荸荠叶子捆起来，然后一捆一捆地堆 起来，搭出来一座座不怎么高明却足够挡住风的小房子。躺在里面，那时舒服多了，也有一片自己的小天地。怡然享受，却不愿意出来，自然挖荸荠的速度也就慢 了。一天能有个一箩筐荸荠也就满意了。

　　虽然要辛苦无数个冬日，却比种水稻要划算些。换来的钱还了因父亲开拖拉机载客出事故而留下的一些欠债，补了些家用，还有我们兄弟的一些学杂费和新衣服。

　　现在见到了荸荠，就买了些，回家削了皮，变成了一个个扁扁的白色小汤圆。放在嘴里，嚼上几口，又尝到了多年前熟悉的味道。家乡是多年不种荸荠了，却不知道又有谁还在冬日里挖着荸荠。

　　①注：阿尔布基是美国新墨西哥州的最大城市。
　 　另注：本文原发表于11月27日《乐清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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