脆弱的生命
蒋高明  本文发表于《科学时报》2005年11月11日B2版

        不久前，笔者到山东潍坊一带考察，来到了临朐县。那里有一个叫山旺的村庄，因为大量化石的发现而非常有名。在当地领导的陪同下，我参观了那个地方，引起了无限遐想。

        在山旺，四分之三个世纪以来，人们陆续挖开了二三十米的黄土覆盖物，露出了许多薄如纸张的硅藻页岩。每张大小不等的页岩上，印有与动物植物大小几乎一样的“照片”，这就是古生物化石。早在古代就有这些出土化石的记录，古人们形象地将含有大量化石的地层比喻为“万卷书”。据《临朐县志》记载，“尧山东麓有巨涧，涧边露出矿物，其质非石非土，平整洁白，层层成片，揭视之，内有黑色花纹，虫者、鱼者、鸟者、兽者……花卉者不一其状，俗称万卷书，唯干则碎裂，不能久存”。这非土非石的矿物，即硅藻页岩(亦称矽藻土、硅藻土)。硅藻页岩质地细腻，颜色灰白，里层极为发达和丰富，分层很薄，1厘米厚的硅藻土竟达四五十层之多。

        而这“万卷书”竟然是由活生生的生命“写”成的，那起源于一场地质灾难。大约1800万年前的中新世，在裸子植物和被子植物组成密密的森林里，蜘蛛在忙着织网，蜜蜂在忙着采集花蜜，同时给那些有花植物传粉；鸟儿在歌唱；东方祖熊慢悠悠地“管理”着属于它的这片领地。森林外的一片湿地上，鱼翔浅底；湖中生长着大量的硅藻，近处分布着黑三棱、金鱼藻等水生植物；部分蝌蚪已经发育成了变态蛙，并经过了成体蛙阶段向岸边爬去；梅花鹿的祖先柄杯鹿们来到水边饮水，还有古貘、近无角犀；不远处大象在吃草。好一派自然生态美景。

        可这场宁静被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打破了。突然，电闪雷鸣，地动山摇，火山熔浆喷勃而出，大地变形了：出现了大的盆形地貌，整个森林连同湖泊被湖相沉积的硅藻土捂盖了。由于盆地水域中有足够的二氧化硅，给硅藻的生存提供了物质条件，硅藻土十分发育。灾难发生时，硅藻土的外面就是炙热的火山喷发物玄武岩。生命突然被窒息而亡, 并在毫无反抗的前提下死寂下来。陷入湖中的生灵们，因硅藻土有吸附、隔音、保温的性能，与空气彻底隔绝了，再经大自然的物理、化学等多种因素的变化，变成了化石。宁静的生命在一次巨喧闹的火山爆发中永远沉睡下来。生命多么的脆弱啊。

        在这场灾难中有没有逃生呢？生存是生命的本能，逃生当然是发生着的，但无济于事。山旺化石博物馆里，那些死亡的柄杯鹿们都呈现四蹄奔跑状，甚至还有一只鹿妈妈，肚子里还怀有未出世的小鹿那。挖掘现场还有一只柄杯鹿，其身如今天的黄牛个体一样大小，也被“陷”硅藻沼泽里，变成了化石。至今这个化石还印在石头上，让前来参观的人们惊叹不已。

        在这场灾难之前还有恐龙的灭绝，恐龙时代的结束至今还是个迷。这个在地球上生存了约1.6亿年之久的庞然大物,曾为地球的主人翁和强大的统治者。可是, 在6500万年前的白垩纪末,它们突然在世界各地销声匿迹了。与恐龙一起绝灭的还有大量的其它生物门类和不同生态特性的动植物，如有人估计高等植物属的约三分之一在这一次灾难中消失；海洋里死亡的生物也非常多, 突出的有菊石、箭石、孔虫、珊瑚、超微生物等；有名的翼龙、蛇颈龙、鱼龙等也成了恐龙的“殉葬品”。若从生物的种一级分类单位看, 灭绝的生物种达到75%, 也就是说约三分之二的生物灭绝了! 而对那次生物灭绝的原因至今科学家们依然不能断定，有人说是来源一次冰川，有人说是来自一场大的火山爆发，还有人说是一个个头不小的小行星撞击了地球，引发了灾难。

        山旺生物灭绝1400万年之后，也就是400万年之前地质史的第三纪，人类从非洲的丛林中走下树来，开始了漫长的进化历程。然而，那时候的人们丝毫不知道一千万年前的事，那离他非常遥远。假如恐龙的山旺族生命的灭绝是被人类遭遇了，我们就不能有今天的人类文明。好险哪。

        70年前(1935)的5月，我国著名的古生物学家杨钟健教授来山旺进行考察，发现了树叶、花、昆虫、蝌蚪、鱼、蛙化石，这是我国科学家对山旺古生物化石的首次考察。次年6月他发表了山旺地层古生物的第一篇论文，从而揭开了“万卷书”的第一页。第三年杨钟健再次来山旺，采到了哺乳动物化石。至今，山旺化石的故事已为一些古生物学家所知晓。但是，对于普通人，还少有人关注那些古老的故事，依然陶醉在对今天的生命的享受上，甚至在自掘坟墓，毁灭着属于他自己的家园。

        要是说近期发生在巴基斯坦的造成5万人死亡的地震是人类力量不可抗拒的，人类有理由逃脱责任。那么，去年发生在印度尼西亚的海啸和今年发生在美国新泽西州的洪水灾难则人类难逃其责。在印尼、泰国、越南、甚至中国沿海，大量的红树林被毁灭，使得红树林(高度达十米)本来对洪水能量有很强缓冲能力的作用却不能发挥，海啸的能量只好冲着岸边的别墅人群释放，造成几万性命毁于一旦。在美国新泽西州，大量的湿地被毁灭，高坝阻止了海水的逆流而上，巨大的能量也只好向海边的城市释放，一万多生命也在毫无反抗能力的前提下毁灭。谁之过？美国的科技和财力代表着当今人类的最高水平，尚不能抵抗这些来自自然的灾害，那些发展中国家在灾难面前只有忍受的份儿。而反过来看，设若人类清醒地认识到，人类在自然面前尚有许多不懂的地方，要是尊重大自然的规律，我们是否会避免许多灾难，或者至少减少一些不必要的牺牲呢？血的教训告诉我们，生命是脆弱的，我们要像珍惜自己的眼睛一样珍惜地球、珍惜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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