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接受一位博友的意见,重发博文《不可见的继承性四日谈》的第四篇,以引发进一步讨论。
最近,重读了香港城市大学原校长的张信刚教授的访谈录(《张信刚:大学校长不是CEO》,北京青年报,2007-1-23,D4版),颇受启发。在“不可见的继承性”的话题下继续谈些体会。
张信刚教授是著名的生物医学工程专家,在1996-2006年期间担任香港城市大学校长,对该校贡献不小,他有非常好的教育理念和人才观。
在访谈中,他强调:“(在一段时间里)人就只能做一件事。”也就是说,在同一时期,不能既当校长,又当一线学者,“熊掌”、“鱼翅”不能兼得。怎样当好校长?他的意见是:“校长对学术有所认识是最重要的。今天的校长其实承担着多重角色,但主次应有个排序。我觉得,理想的大学校长应该是学术带头人,他要有学者的经历,要能够知道学者们的心态和艰辛,甚至是辛酸,能跟学者有共鸣,能够有共鸣,这个是最主要的一点。……其次,还要有组织能力、策划能力,协调不同观点的能力,有容乃大的能力。”我想,这些意见非常精辟,对校长的要求如此,对高校的中层领导者也应如此(要求略低些)。
现在,普遍要求高校的校院部处级管理者“双肩挑”,我认为在实践中往往是难于实现的。贝弗利奇在《科学研究的艺术》中说过,“研究工作要有时间,科学家必须把它的主要时间用于研究。”[组织工作对时间也有同样的要求!],他引用美国著名生理学家坎农(W.B. Cannon)的话:“这个时间因素必不可少。一个研究人员可以居陋室,吃粗饭,穿破衣,可以得不到社会承认,但是只要他有时间,他就可以坚持致力于科学研究。一旦剥夺了他的自由时间,他就完全毁了,再不能为知识作贡献。”贝弗利奇接着说:“在做了一天别的工作以后,挤出一两个小时的业余时间来做科学研究是没有多大用处的,特别如果这一天的工作是需要动脑筋的工作,因为除了实验室活动以外,科学研究还需要安宁的心境以便思考问题。……业余研究在重要性上是稍逊一筹的。”(《科学研究的艺术》,中译本,159页)。我完全赞同贝弗利奇的观点,近年来一直在给“双肩挑”泼冷水,但由于职卑言轻,没起多大作用。
这些年来,我一直在跟踪观察国内50余位顶尖的中青年力学工作者,其中不少是“双肩挑”型的,他们中约有10%做得较好,因为懂得领导艺术,×长当得潇洒(凡事做到“抓大放小”),学问还差强人意(不当×长的话,会做得更好),其余的多数人活得很累,“熊掌”和“鱼翅”还只顾到了一头。我一向直言不讳,有一次对本校的同行Y副校长说:“我看你这辈子当不了著名力学家了,能维持学术上不落后已经是很不错了。我希望你能成为一流的、有思想的高等教育家,你现在就干得不错,能长篇大论地写教育学的论文和专著。”有一年“五一”节,我撞进另一位忘年交L教授(某高校副校长)家里,发现他的书桌上堆满中英文的教育学专著,并在细致研读,我对他赞赏有加:现在国内有多少比例的校长在钻研教育学?我认为,对这样的教育家苗子就别再强调“双肩挑”了。若一定要说“双肩挑”,就是教学科研管理和教育学研究兼而做之。
我周围的年青学者大多品学兼优,但不能排除有心术不正的“双肩挑”者。为了“熊掌”和“鱼翅”兼而得之,亦即,当×长和当××科学专家两不误,出现了一些咄咄怪事,例如,
——把下级和同事的成果据为己有。×校×学院院长年产论文超百篇,原来该学院的所有论文他都要署名;
——出现一批“科研掮客”。他们用一知半解的学识,加上“三寸不烂之舌”,到处承接课题,然后分包给别人,自己既不看近期文献,也不做实验、分析、计算,坐享其成;
——用虚名招收大批研究生却不闻不问。既不教导学生如何做人,也不带领他们具体治学,更遑伦承前启后,继承优秀学术传统了,就把学生用作实现自己的目标的廉价劳动力而已。
总而言之,私欲膨胀,不择手段,学术不够,权术来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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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的是,这样的情况为数不算少,什么缺点都有的等而下之的人倒不多,多少有些缺憾的却不少。每念及此,我对有些单位老一辈科学家开创的事业是否真的后继有人,总有隐约的担心。但愿这是杞人忧天!
综上所述,本文的结论是:相信张信刚教授的话——“(在一个时段里)人就只能做一件事。”为了实现不可见的继承性,取消“双肩挑”的提法,爱护、培育并不多见的顶尖人才,让他们潜心学问,创建伟业!
写于2009年2月5日
https://blog.sciencenet.cn/blog-330732-366255.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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