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我看霍金的《时间简史》,那里面的一个问题深深地迷惑了我。我指的是人择原理。
人择原理大约可以作如下的解释。有的物理学家问了,为什么我们所处的宇宙是这样的而不是别样的呢?比如说,光速是每秒三万公里,圆周率是3.1415…普郎克常数是6.62620…而这些普适性常数配合得是如此地精密和完美,所以我们的世界能够准确无误地运行到今天。主张人择原理的物理学家是这样回答的:因为你处在这样的世界中,所以你会问为什么是这样,而不是那样。如果你处在另外一种宇宙中,那你就会问为什么是那样,而不是这样了。
我始终都认为,这是聪明的物理学家所做的一个最为滑稽的回避。因为是这样的,所以这样。这样的花招谁都会玩,用不着戴上物理学家的帽子吓唬人。(不学物理真是亏啊)
可谁又敢保证,哲学家们就一定比物理学家做得出色呢?世界的本原论、可知论果真解决了吗?可为什么会有“阿咯琉斯跑不过乌龟”的悖论,为什么还会有“哥德尔不完备定理”,甚至,在宣称人人生而平等的美国,仍然提出了完全平等之不可能的“阿罗不平等定理”,为什么?哲学,真的如它所宣称和追求的那样,可以解决所有的问题吗?
同时,最关键的是,什么是哲学?
哲者,聪明也。哲学,使人聪明的学问。于是,似乎可以这样说,凡使人聪明的学问——知识——都可以称之为哲学?事实上,在哲学被社会分工为某一种职业和行当之前,哲学一词就一直被如此使用着,如直到现在,国外的博士学位仍被称为“某某哲学博士”。
那么,我们谁又不是在“哲学”地生活着。我们由不知道到知道,由知之不多到知之甚多,哪一个变化不包含有哲学的成分?
似乎很难以想象,茹毛饮血的先民们面对风雨雷电之时,仰望繁星点点之际,会没有丝毫的惊恐和迷惑。他们一定会迷失般地拷问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呢?我们知道,那是人类在叩响哲学的大门了。关于星空,挂在天幕上闪闪发光的钉子是一种解释,二十八星宿、牛郎织女何尝不是另一种解释?人的认识前进了,哲学得到了发展。直到十四世纪,人们还认为行星必然是围绕圆形的轨道运行的。因为圆是最完美的形态。而为什么圆是最完美的形态,行星的运动就必须如此完美地运行呢?不知道。你得去问上帝。为什么星星挂在天空中就不掉下来呢?不知道。你得去问上帝。为什么必须有上帝呢?不知道。你得去问上帝……
那时侯几乎所有的问题,其答案都指向了上帝。大约上帝也被打扰得够呛,于是,他说:让牛顿去吧!接着就摇动了那棵著名的苹果树。牛顿的《原理》诞生了!哦,原来行星是按照这样的规律运行的。当人们按名不见经传的亚当斯的计算把望远镜对准海王星的轨道时,他们惊呆了,海王星似乎是被牛顿放到那儿去的似的!
从此,我们的哲学中失去了天文学。天文学家们用他们望远镜和铅笔把天文学变成了一门正儿八经的科学。他们不再问为什么,剩下的仅仅是观察和记录。“为什么”的思考,变成了“是什么”的探索。
有哪一门自然科学不是象天文学那样从哲学的怀抱中分离出来的呢?哲学成了母亲。物理学、经济学、生物学、化学……哲学有福了!
可哲学至今还陷在“为什么”的泥淖中不能自拔。哲学思考并妄图去解决的是它不知道如何去解决的问题。而那些问题一旦解决,一旦成了“是什么”,它就脱离了哲学的范畴。正如哲学家奥斯汀所说的那样:哲学的太阳逐渐喷出巨大的燃烧气团,这些气团后来凝成星体,并进而产生了自己的生命。哲学就是这样一路走过来的啊!
哲学就是在从“为什么”到“是什么”的过程中产生的学问。从前是,现在是,未来仍然是。这一段路,还有好长要走。这大约就是海德格尔称自己为“途中的思想家”的原因。
可究竟什么是哲学?
维特根斯坦说:不可说的,必须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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