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天听报告,才知道研究生院的院训是“博学笃志,格物明德”。“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这些词儿都耳熟了。“致知格物”似乎是最接近科学探索的老字儿眼。
所以,在《大学》或其他经典里找大学校训,实在方便。其实,香港大学老早就用“明德格物”做校训了(它用的拉丁文是Sapientia et virtus)。我们把“格物”放到前面,是不是创新了呢?遗憾的是,复旦也先从《论语》抄来了“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看来,创新是难说了,顶多算“整合”。整合的结果是,科学院研究生院等于一个港大加半个复旦。
我们的校训用文言,西洋的校训用拉丁,拉丁文也可以算西文的“文言”。培根同志就认为,用拉丁文写的作品才能流传久远——他恐怕想不到他用拉丁文写《新工具》(Novum Organum)远不如英文的随笔那么流行。
“文言的”校训多,白话的校训也多。几个老爷学校还是都用拉丁文:
剑桥 Hinc lucem et pocula sacra(From here, light and sacred draughts)
牛津 Dominus illuminatio mea (The Lord is my Light)
他们大概也是借了“典故”的。牛津那句话是《圣经》Psalm(诗篇)27的第一句,剑桥那句,我不知道来历。有趣的对比结果是,牛津的light来自剑桥的“here”。
哈佛的校训多变,最早是Veritas (1643),然后是In Christ Gloriam (1650),现在流行的是
Let Plato be your friend, and Aristotle, but more let your friend be truth.
美中不足的是,那几位老老师不是哈佛的校友。
最简单的校训,大概是加州大学的:Fiat lux (Let there be light),它是不是也想去剑桥找光源?(这当然也是《圣经》里的句子。)
普林斯顿大学的校训是Dei sub numine viget (Under God's power she flourishes),后来增添了一个“普及版”的,还有点儿中国特色:
In the Nation's Service,In the Service of All Nations.
总的说来,这些校训都很庄重,有没有轻松的呢?我见过一个——传说Aberdeen Marischal学院(在苏格兰,500多年的老学校了)的校训是三句莫名其妙的话
They say, what say they; let them say.
有点儿像小说里的对话。爱尔兰数学家史密斯(Henry John Stephen Smith,1826 ~ 1883,他大概算爱尔兰第二数学家,第一当然是发明四元数的William Rowan Hamilton)听说这个校训后,提出一个有意思的解读:哦,那正是大学生的三个阶段呀!
“他们说”——第一年,多听,听得越多越有灵感。
“他们说什么”——第二年,多疑,多提问题;
“让他们说”——第三年,管他说什么呢,满不在乎。
老史很会说话,他数学好,语文也好,曾获牛津大学古典文学和数学的双重最高荣誉,据说是靠扔硬币来决定专业的。(我的大学志愿也是那两个专业,但选择我的不是硬币,我也没得过荣誉,惭愧兮兮也。)
认真说来,老史的第三点解读在开玩笑,校训肯定不会鼓励同学“满不在乎”。我想它的意思应该是“自有主张”。像但丁说的,走我的路,让他们说去吧。这样看来,那三句话恰好对应我们求学的三个阶段:好奇,怀疑,独立。
也许我们还可以补充一句话来刻画第四年:
“说完了吗”——他们说完了,该听我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