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将2008年6月发表于《地质通报》27卷6期上的一篇论文放在这里，供同行讨论。

壶穴、锅穴、冰臼、岩臼等术语的辨析与使用建议

吕洪波¹  章雨旭²

1．  中国石油大学地球科学系，山东东营，257061

2．中国地质科学院，北京，100037

近十年来，随着一系列第四纪冰川地貌在中国东部相继被报道，关于壶穴、锅穴、冰臼、岩臼等相关术语频繁见诸于地学专业杂志及报纸和公众媒体上。然而，国内地学界对这些词汇的使用却存在着定义和理解上的混乱。如：同样是内蒙古克什克腾世界地质公园青山景区花岗岩山脊上的口小肚大底平的凹坑，就有冰臼（韩同林，郭克毅，1998;韩同林，2004；赵国龙等， 2001）、壶穴（崔之久等，1999；李洪江等，2001；吕洪波等，2006）、风化穴（李德文等，2003）、锅穴（周尚哲等，2006）、岩臼（田明中等^①；章雨旭，2005；孙洪艳等，2007）等不同的叫法。特别是周尚哲教授列举了“锅穴”的河流、风化、风蚀、溶蚀、海浪和冰水成因（周尚哲，2006），几乎将岩石表面所有凹坑都看作“锅穴”。此外，有人甚至将黄河下游河滩现代沉积物上的近圆形凹坑也叫壶穴（钟建华等，2002）。这种叫法的不统一，导致一般读者无法了解所述研究对象的性质，也使专家们失去了讨论问题的共同语言。所以有必要从基本定义入手，弄清这些词汇的区别和使用范围，消除混乱和误解。

笔者等发现，造成这种混乱的因素，除了专家们的偏好之外，几本权威的汉语专业辞典相互不统一可能是重要的根源。

1.      两个重要的英文术语：pothole 和kettle hole

1.1 Pothole

1.1.1 Pothole的定义

A pothole is a smooth,roughly circular, bowl-shaped or cylindrical hollow, generally deeper thanwide, formed in the rock bed of a stream by the grinding action of a stone orstones, or of coarse sediments, whirled around and kept in motion by eddies orthe force of the stream current in a given spot, as at a strong rapid or the footof a waterfall（Gary et al.,1972, p.561）。译为中文是：pothole是光滑的圆形、碗状或圆柱形凹坑，通过涡流或水流携带石头或粗沉积物研磨基岩河床而成，在强急流或瀑布下方容易形成。目前国内外运用最广的就是这个词，代表由于高速旋转水流磨蚀而形成于岩石表面的近圆形凹坑（注：pothole还指道路上因车轮碾压破坏形成的凹坑，但那是工程上的术语，与本讨论无关）。

1.1.2中文译法

（1）《英汉综合地质学词汇》（英汉综合地质学词汇编写组，1970）、《英汉常用地质学词汇》(武汉地质学院外语教研室，1980）：锅穴、坑、洼地，无详细解释。

（2）《英汉地质词典》（地质矿产部书刊编辑室，1983）：锅穴、壶穴、瓯穴。

（3）《地质辞典》（地质矿产部地质辞典办公室，1983）、《地球科学大辞典》（地球科学大辞典编著委员会，2005）：壶穴（pothole)，又称瓯穴。指基岩河床上形成的近似壶形的凹坑，是急流旋涡夹带砾石磨蚀河床而成。壶穴集中分布在瀑布、跌水的陡崖下方及坡度较陡的急滩上。类似的地形也可出现在冰川床底上，由冰水冲蚀造成，特称之为冰川锅。

（4）《地理学词典》（1983）：壶穴（pothole），又称“深潭”、“瓯穴”。山区河流中湍急水流挟带砾石…冲刷、旋磨形成的深穴（地理学词典编写组，1983，557页）。

（5）《地理学名词》（全国自然科学名词审定委员会，2006）：壶穴。

可以看出，几本权威英汉词典均优选锅穴或只有锅穴，而几本中文辞(词)典选用了壶穴。

其原因可能是pothole=pot+hole, pot陶质、金属质或玻璃质圆形容器，用于盛液体或固体，或在其中烹调（cook)。故从字面上直译为“锅穴”似乎更准确。但作为国家标准的《地理学名词》（全国自然科学名词审定委员会，2006）选用了壶穴，且从形态上看，这种穴也更接近壶（口小、肚大、底平），所以应当统一译为壶穴（表1）。

1.2 kettle

1.2.1 Kettle的定义

A kettle is asteep-sided, usually basin- or bowl-shaped hole or depression without surfacedrainage in glacial-drift deposits (especially outwash and kame), oftencontaining a lake or swamp, and believed to have formed by the melting of alarge, detached block of stagnant ice (left behind by a retreating glacier)that had been wholly or partly buried in the glacial drift. A kettle is usually10—15m deep, and 30—150m in diameter（Gary et al., 1972, p.386）。中文翻译：kettle 是指边缘陡峭的盆形或碗状孔洞或凹陷，在冰碛沉积物表面没有水系，通常包围着湖泊或沼泽。通常认为是冰川退缩过程中停滞于冰川沉积物中的巨大冰块融化而形成的，一般10—15m深，直径达30—150m。在加拿大平原地区有很多第四纪冰川退缩所形成的“kettle lake”。因此，只有在冰川沉积区因巨冰块融化形成的大型凹坑或小型湖泊才用该词汇，如kettle lake。

1.2.2中文译法

《英汉综合地质学词汇》（英汉综合地质学词汇编写组，1970）：kettle depression锅状陷落；kettle hole锅穴。

《英汉常用地质学词汇》(武汉地质学院外语教研室，1980）kettlehole锅穴，没有详细解释。

《地理学词典》（1983）：锅穴（kettle hole）为冰水平原上的圆形洼地或坑穴。深数米，个别达50m，直径十余米至数十米，有的达1~2km，周壁陡立，是冰水沉积层内掩埋的死冰块融化引起沉陷的结果（地理学词典编写组，1983，720页）。

《英汉地质词典》（地质矿产部书刊编辑室，1983）：kettle basin锅形洼地、融冰洼地。《地质辞典》（地质矿产部地质辞典办公室，1983）、《地球科学大辞典》（地球科学大辞典编著委员会，2005）：锅穴（kettle hole)冰水平原表面发育的锅状洼地。是冰河内大大小小的死冰块被砂砾层覆盖，其后因气候转暖，冰块融解，覆盖物塌陷而成。

《地理学名词》（全国自然科学名词审定委员会，2006）：未收录。

可以看出，几本权威英汉词典也都译成了锅穴。kettle的基本含义是（TheOxford Senior Dictionary，1981): A metal container with spout and handle, for boiling water in（带嘴带把用于烧开水（boil）的金属容器），从字面本身也许翻译成“壶”更好，而不是锅，但从所描述的锅状洼地形态特征来看，翻译成“锅穴”更有利于中国人理解。而且，“壶穴”一词已经被pothole占用且为广大地学人士认可。

2．冰臼、moulin与glacial pothole

韩同林研究员使用“冰臼”对应于“moulin”一词（韩同林，2004），而有的中文专业词典中也将“冰臼”对应于“moulin”，并将其与“glacialpothole”等同看待（地质矿产部地质辞典办公室，1983）。然而，“moulin”的原意是：a roughly cylindrical, nearlyvertical hole or shaft in the ice of a glacier, scoured out by swirling meltwater as it pours down from the surface（Bates and Jackson, 1984）。可见，它被明确限定为“in the ice of a glacier”，即是冰川冰体上或冰体内的溶坑或圆筒状泄水通道（Gary et al., 1972）。因此不能代表基岩上的凹坑，为了强调冰体上的特征，可以将moulin翻译成“冰体壶穴”。

glacial pothole, 由冰川融水所形成的pothole, 显然应该叫做冰川壶穴。

“冰臼”一词于1983年收录到《地质辞典》中，且“臼”字可很好表现冰川壶穴“口小、肚大、底平”的特点，近十年来在中国被广泛使用，产生了巨大的影响。然而，在近年来刚出版的《地球科学大辞典》（地球科学大辞典编著委员会，2005）和《地理学名词》（全国自然科学名词审定委员会，2006）中均未收录。

3．“岩臼”和Mortar等

“岩臼”一词在地学相关词典中并不存在，最近两年刚见诸于地学专业杂志上（如：田明中等^①，章雨旭，2005；孙洪艳等，2007），而且也开始在科普刊物上出现（高连海，2007）。如：孙洪艳等（2007）使用了“岩臼”一词，并用“mortar”代表其英文名称。Mortar一词的原意是臼，研钵，灰泥，但在地学英语权威词典中仅有碎斑结构（mortartexture）或碎斑构造（mortarstructure）等用法,指与岩石在研钵中磨碎的状况相似（Gary et al., 1972,p.465）。

此外，对于发育于岩石表面形态不定、原因不明的凹坑，英文习惯于使用这些字：pit, hollow, cavity等,中文分别对应为“坑”、“穴”、“洞”等。而特定成因的凹坑，有些有专门的名称，如：溶蚀坑（corrosionpit），德语为Trittkarren；风化穴（tafoni）；风蚀凹槽，风龛（alcove）等。

4.讨论及建议

4.1 壶穴Pothole 和锅穴Kettle

这两个重要的词汇分别指基岩表面快速水流侵蚀形成的凹坑和冰川沉积区因埋藏的冰体融化塌陷形成的凹坑。显然，二者无论从形态、性质和规模上看都不能翻译成相同的中文名称。根据前面的基本定义和用法分析，建议将pothole翻译成壶穴，表示基岩表面因侵蚀而形成的一种凹坑（如：图1a），而将kettle翻译成锅穴，代表冰川沉积区因冰体融化而形成的凹坑（如：图1b）（表1），以后别再混用。

4.2关于“冰臼”与“岩臼”等词汇

本文第一作者和第二作者也未能形成一致的建议，本着实事求是的原则提出两种方案，供国内同行讨论：

4.2.1  吕洪波建议：继续使用“冰臼”一词，但英文对应于“glacial pothole”

根据基本定义，壶穴（pothole）就是快速旋转水流在基岩表面形成的近圆形凹坑，而冰臼（glacial pothole）就是冰川融水形成的壶穴，即冰川壶穴。事实上，关于冰臼与壶穴的第一轮争论中，无论是冰臼论（韩同林等，2000，2001；韩同林，2004），还是壶穴论（崔之久等，1999；刘尚仁，2000；李洪江等，2001；陈华堂等，1999；丘世钧等，2000；朱照宇，2000），讨论都没有偏离“壶穴”这一基本名称。

尽管有人用“冰臼”对应于“moulin”一词（韩同林，2004），但“moulin”原意被明确限定为冰川冰表面向下的溶坑或圆筒状泄水通道（Gary et al., 1972），因此不能代表基岩上的凹坑。为了强调冰体上的特征，可以将moulin翻译成“冰体壶穴”。

“冰臼”一词于1983年就收录到《地质辞典》中，考虑到“臼”字更能表现冰川壶穴“口小、肚大、底平”的特点，加之已经在中国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建议保留“冰臼”一词，其意义等同于“冰川壶穴”，但英文名称应该统一使用glacial pothole一词（如：吕洪波，杨超，2005；吕洪波等，2006；Lu Hongbo et al., 2007），以便与国际接轨（表1）。由于“冰臼”一词具有鲜明的成因色彩，建议在成因不明的情况下首先使用“壶穴”一词，待确实肯定为冰川融水成因后再用“冰川壶穴”或“冰臼”称之。

对于最近刚使用的“岩臼”一词（如：孙洪艳等，2007），究其意义都是指中文的壶穴（对应于pothole），而给出的英文名字mortar在国际地学界已经用于“碎斑”结构或构造，与岩石表面的坑无关，建议不再使用“岩臼”一词，而统一使用“壶穴”一词（表1）。如果明确反对壶穴的快速旋转水流冲刷成因而提出新的成因解释，那是对前人基本认识的挑战和突破，可以重新命名，但要给出相应的定义，避免误导读者。

4.2.2章雨旭建议：修改“pothole”和“壶穴”的原始定义并摒弃“冰臼”、“岩臼”等中文术语

以克什克腾世界地质公园青山山脊上的“口小、肚大、底平”的凹坑为例，内行人可能明白，韩同林等的“冰臼”就是崔之久等的“风蚀壶穴”、吕洪波等的“冰川壶穴”、孙洪艳等的“岩臼”，但是外行人是不会明白的，因此各唱各调是行不通的。

要让大家有共同语言，只能暂时放弃成因之争，先给这种坑一个大家均接受的命名。故建议使用“壶穴”一词来称呼这类“凹坑”，而修改壶穴的原始定义，即不再强调水流冲蚀成因。事实上，“壶穴”的定义在崔之久等的“风蚀壶穴”中已经被更改了，即已不仅限于流水冲蚀成因。

建议重新定义“壶穴（pothole）”为：壶穴是光滑的圆形、碗状或圆柱形凹坑，以口小肚大底平为特征，以内蒙古克什克腾世界地质公园青山景区青山山脊之坑为典型代表。其成因目前尚有不同的认识或者不同产地的壶穴本身就有不同的成因：（1）通过涡流或水流携带石头或粗碎屑物研磨基岩河床而成，在强急流或瀑布下方容易形成；（2）由冰川融化而形成的旋转水流冲蚀其基岩形成；（3）由于岩石的差异风化形成；（4）由强风吹蚀形成等。

这样，我们对于这一类形状的坑就可统一称为“壶穴”，若为了强调、区分其原因，可加成因作为前缀，如“风蚀壶穴”、“冰川壶穴”、“差异风化壶穴”等。

鉴于“冰臼”带有强烈的成因含义，不利于与持不同认识的专家交流，而且即使按原始定义，这种坑也不全是冰臼（如河床水流冲蚀，在南方河床中的“冰臼”就遭到了众多专家的质疑），若称“冰臼”，须先行论证其冰川成因。再者在最近出版的国家标准中也未收录，因此，建议不再用该词，如果强调冰川融水成因则以“冰川壶穴”一词称之。

“岩臼”与原定义的“壶穴”虽然名称不同，但所指对象是同一的，故建议不再造新词，仍称“壶穴”，必要时称“差异风化壶穴”。

4.3对于基岩表面其他成因的凹坑，共同的建议是：在知道其成因的情况下，最好直接使用其相关名词，如：“风化穴”对应于tafoni，而“溶蚀坑”对应于corrosion pit或德语的Trittkarren。而对于那些特点不清、成因不明的凹坑，可以根据其形态特征直接使用某形态的“坑”、“穴”、“洞”等，分别对应于英文的pit, hollow, cavity等（表1）。

表1  壶穴等相关术语部分中英文含义及其来源和名称建议

5．结论

（1）统一将“pothole”译为壶穴; “kettle hole” 或“kettle”译为锅穴; 以便在国内外交流时都有共同语言。

（2）对于“冰臼”、“岩臼”等的使用，吕洪波建议：继续使用“冰臼”，但对应于英文的“glacial pothole”，只有在肯定是冰川融水成因的情况下才能使用之，等同于“冰川壶穴”；同时摒弃“岩臼”这一新的提法；章雨旭建议：修改“壶穴”的原始定义，不再强调其快速旋转水流成因，而仅强调其“口小、肚大、底平”的形态特征，同时摒弃“冰臼”和“岩臼”等术语，仅用“壶穴”一词，强调“壶穴”的不同成因则可在其前面加注成因术语，如“冰川壶穴”、“河成壶穴”、“风化壶穴”等。

（3）对于其他凹坑，有专用名称的用专用名称，如风化穴（tafoni）；风蚀凹槽、风龛（alcove）等；没有的则用一般词汇，称为“坑”、“穴”、“洞”（pit, hollow, cavity）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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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discussion and suggestion on the terms “pothole”, “kettle” and “glacial pothole”

Lu Hongbo (ChinaUniversity of Petroleum, Dongying, Shandong, 257061)

Zhang Yuxu (Chinese Geological Academy, Beijing, 100037)

Abstract

In the past decade, a lot papers related to the landform records of Quaternary glaciation in the east of China have been published and the controversies on the origin of potholes have been reported by many kinds of media. However, different authors used different words, such as, pothole, kettle, to describe the same kind of erosion landform, and some researcher used the term pothole to describe different erosion structures. This is not good for scholars to fully understand the basic meaning and usage of the related terms. The authors of this paper analyzed the definition of pothole, kettle and moulin, giving a suggestion on their usage in the field of Earth sciences. The term “pothole” is used to describe a smooth, roughly circular, bowl-shaped or cylindrical hollow formed in the rock bed by fast whirling stream current or meltwater, while the term “kettle” is used to describe a bowl-shaped hole or depression without surface drainage in glacial-drift deposits (and believed to have formed by the melting of a large, detached block of stagnant ice beneath the sediments). Moulin is only used to describe a cylindrical hollow in the ice of a glacier. The term “pothole” should not be used to describe the hollows with other origins.

图1 a 典型的壶穴（山东新泰青云山）(据吕洪波，杨超，2005)      

b 典型的锅穴（south of Alaska）

（照片来源：http://geology.about.com/library/bl/images/blkettle.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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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引用请参照正式发表的论文，地质通报编辑部网站有PDF文档可以下载：

http://dzhtb.cgs.cn/ch/index.aspx

2015.08.07修订说明。吕洪波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