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职（小小说）

1

我离开了S大学。

告别仪式很特别，并且是临时加上去的。本来，我把一切都交接完毕，下楼离开06楼就万事大吉了。

可是，我那可爱的前系主任弯先生节外生枝，这小子的突然光临给了我灵感。我将在大学校园里，写下最后一首抒情诗。这种行为艺术，对我这个艺术、尤其是诗歌痴迷者来说并不新鲜，新鲜的是我也行为了一把。

我的行为艺术很出彩，这得感激可敬的弯主任。弯大人在我下楼的时候上楼，真是冤家路窄。他往左躲避了一下，脸上堆着谗笑，他的表情和他那深度近视镜片都让我厌恶。快要与弯大人交错的时候，我忍不住出拳了。我的速度可以和泰森媲美，不过力度逊色多了。

这首行为诗歌有配乐：弯先生的嚎叫声、眼镜片粉碎、碎渣散落在水泥台阶上的声音；还有我下楼的脚步声；有色彩：弯先生的两个鼻孔同时喷出红色液体；还有夸张与变形，弯先生鼻弯眼斜嘴角咧，名副其实的弯先生。

等弯先生摸到没有镜片的镜框时，我已经大步流星，穿过了土城公园。我赶的点儿不错，902恰好开来了，在车上我听见了自己恶毒的笑声，很放肆。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中午得喝两杯。车上的人不多，到清河也没有堵车，我回到清河附近住了近五年的家——一间租来的平房。

2

按照人事处或弯主任的说法：我的被迫辞职算是咎由自取。

讲述事情的起因，可能是画蛇添足，我不该在课堂上大谈什么诗歌、足球以及美国大片，尽管是课时的最后五分钟。要知道这可不是艺术系，不是上文学史课，我讲的是民法。

学生们反应倒是不错，那是我赢得笑声最多的五分钟。

可是系里不乐意了，事情很快传到了教研室贾主任、系弯主任耳朵里。

不出三天，尽管整个大院都知道，吴某人讲课“总是”提前结束，总是胡吹乱侃。奇怪的是我的学生们很少考试不及格，这竟然成了我掩盖自己教学质量问题的手段之一。

我也不应该写讽刺诗骂了弯主任。据说弯主任从人事处一位好事者手上接过那本诗刊，看了我的诗大为光火：好你个姓吴的！你小子还不如直接骂我呢！拐弯抹角骂我，有你好日子过！

有一回，我们去旁听模范老师的课程。

我突然有了感觉，正在奋笔急书，弯主任悄悄来了，就站在我旁边。我浑然不觉，仍然跟着灵感走，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抒发完情感以后，我抬起头，才发觉气氛异常。

“吴老师，能把你刚才的笔记读一下吗？”

“当然可以。”

我大声朗诵：

你这条灰色的壁虎！

悄悄地爬行

默默地偷觑

我一回头

你就逃避到洞穴里。

你这条摇头晃脑的壁虎

你这条年迈的壁虎······

“行了，别念了，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蹊跷的是我们可爱的主任那天穿的就是灰西服，好像有意配合似的，平时他常穿的是蓝西装。

在主任屋里，我们争论起来。后来，主任一气之下，出走了。

我没有觉得自己冒犯了他呀！就是把剩下的几句诗读完了。

人事处的张干事可以胜任会计，他经过一系列复杂的运算，得出了结论：我应该想单位支付700元赔款，原因是“五年服务期”还差两个月。他们很大方，免除了我这700元的债务。

我说，穷也不在乎这700元哪。还是坚持到财务处，交纳了赔款。

3

辞职后，远在千里外的父母劝我先在律师事物所里干，好赖先解决衣食问题。

在律师事务所呆了不到一个星期，我几无法忍受了。事物所，比教研室还乌烟瘴气。教研室还算有星点学术气息，事物所全然不是我想象的样子，完全就是个经济体。同行们看中的不是什么伸张正义，而是看谁可以争取到油水大的案子，好挣得更多的提成。

不到三个月，我就离开了事物所，成了无业游民。当然，这是父母和老婆的说法。我现在的职业是自由撰稿人。我完全自由了。自由的时间，不完全是撰稿，多半是游荡，正规的说法是旅游。

4

我又想辞职了，向自己。不过，没有得到批准。